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今日早晨才开始放晴。
天空被雨水洗净,呈现出一片蔚蓝。
姜皖这些天病得很重。
发了一天的高热,在床上躺了三天。
如今天气好了,她也好些了。
站在她身边侍奉汤药的不是绿珠,而是崔池。
姜皖仍旧坐在窗边,身体好了,但人却是变了,阴沉沉的。
视线散散地在长乐殿门前游荡,好似被什么吸了魂一般。
手指捏着大司农送来的稻种,刚刚还在认真挑种子的人,突然又开始进入这样的状态。
崔池又急又烦,很想撂担子不干了,但想到年迈的祖母,有风湿的父亲,一身傲骨的哥哥,脑子不好的弟弟……
她又觉得酆帝给她的这个任务,那是势必要完成的。
姜皖也是都跟陛下有一腿了,还惦记着亡夫的女儿。
崔池搞明白前因后果后,只能唏嘘感叹,不愧是受宠的女人,酆帝哪怕被带了绿帽,也毫不在意,反而马不停蹄地亲自去找,只为让姜皖放心。
“姜领主,陛下亲自出马,定然能把人全头全脑的带回来。”
“你只需养好身子,静待结果。”
“你想想,要是你熬没了,孩子找到了也是……可怜人。”
崔池本来想说碍眼,但是看到姜皖扫过来的阴冷眼神,话锋一转,换了一个意思差不多但中听的。
“你回去吧,这里不用你。”
姜皖觉得自己状态不对,想自己待着,奈何酆帝多管闲事,认为她会想不通,叫来了宫里他认为两人玩得好的。
“啧,”崔池放下药汤,自来熟地坐近,“这话不爱听哈,我俩什么关系。那是陛下都承认的。”
“你现在也有些精神了,我跟你说一说你母族的事,怎么样?”
姜皖靠在赞丝软枕上,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这个状况,不太适合听。”
“下次吧。”
听到这话,崔池立马道,“等什么下次,时不待我,就现在。”
今日跟姜皖说清楚,她也多一些求生的欲望,免得一天天死气沉沉的,酆帝来怪罪她。
还有她怀疑那孩子就找不回来了,哪有天子亲自出马还找了两天的。
既然回不来了,就要趁早给人一点希望。
想通其中关窍的崔池心里大赞,不愧是她,真聪明。
姜皖无所谓道,“那你说。”
崔池先挑了东里明的来讲。
“你母族是凉州白氏,当年东里明只是东里家最不出名的庶子。他是娶了你母亲才得以在家族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东里公世子。”
“当时你母亲刚生下你,按理应该和你母亲琴瑟和鸣才是。
哪知面如冠玉的东里明,被永善郡主一眼相中。”
“永善郡主先帝亲姐唯一的孩子,自幼丧母,从小被养在先帝膝下,受宠程度哪怕是皇后所出的柔德公主都比不上。”
“当时有人戏称,娶永善郡主者一步登天。”
“为了家族的荣光,也为了自己的事业,东里明休妻再娶。”
“之后,酆京再也没见到过你母亲的身影。”
姜皖听完有种不知道从哪吐槽起的迷茫感。
她亲娘是原配,但被一个出身高贵但喜欢老男人的恋爱脑给抢了老公。
她爹是一个抛妻弃子、出卖色相获得权势地位的成功人士。
崔池见姜皖又沉默了,有些后悔一来就说这么王炸的事情。
“你可别又伤心了。”
不会劝人的崔池,瘪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没有。”
姜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正常过。
“永善郡主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会看上有妻有子的人?”
说了一大段话的崔池,喝了口茶,感叹道,“这大概是真爱吧。”
姜皖面皮一抽。
“那我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崔池懂她的意思,“你跟着你母亲一起消失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兰淑妃的宫里,要不是我父亲和东里明是好友,知道一些,我也不一定能认出你。”
姜皖想到东里明上的那一封能让崔氏一族死得不能再死的折子。
真诚地问道,“你们对好友的定义,是互捅吗?”
崔池脸上挂着的笑,一下拉得老长,气不过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东里家的人!”
意识到说错话的姜皖,摸了摸鼻子,朝她尬笑两声。
东里家和崔家向来同舟共济,一下子船被掌舵地掀翻了,崔池不用想都知道京都哪些人会怎么谣传。
“算了,我再跟你说一说你母族的事。”
刚刚做错事的姜皖,自是努力打起精神来应对她,撑起身子坐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崔池已经不纠结这事,见姜皖来精神气起来了,更是觉得这个主意绝好。
“你外祖父,当时也算是闻名……”
还未说完,绿珠掀帘子进来,兴冲冲地喊道,“陛下回来了!”
语落,崔池就看着眼前这人如枯木逢春般迎来了生机。
姜皖望了眼窗外,看不见人,大概是石梯上。
掀开盖在腿上的锦被,脚尖点地的找鞋,一直没穿上。
崔池悠哉悠哉地嗑着瓜子,吐了一嘴皮,用帕子包好。
“慢点慢点,人有脚自己会来。”
绿珠蹲下帮忙,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越帮越忙,
崔池看了眼,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她是觉得姜皖高兴早了,这么大顶绿帽,酆帝这样的人能让她活下来?怎么可能?杀神之名可不是乱叫的?
见两人往外走,崔池又吐了一口皮,仪态端庄地跟了过去。
要不是怕酆帝追责,她都不想去受这场无妄之灾。
姜皖出来时,酆帝刚好在走到台前。
“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酆地凌厉的眼神扫了眼绿珠。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只剩下绿珠急促的心跳声。
突然耳边传来姜皖责问,“孩子呢?”
大着胆子,抬头望去,才发现酆帝气宇轩昂地站着,没有孩子的踪迹。
酆帝低头看着姜皖明显病弱的脸庞,解下披风,粗壮的臂弯里躺着一个白面做的娃娃,脸蛋红扑扑的,好似画上观音坐下的童子,圆润饱满。
温暖的披风撒开,睡得正香的福珠珠被冷气干扰,邹起精巧的鼻头,不开心地哼哼两声。
姜皖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没事,真好。
真好。
酆帝见姜皖又哭又笑,嫌弃地看眼怀中胖得不行的女儿,递过去给她。
姜皖下意识地接住。
福珠珠已经到了要醒的边缘,酆帝动作还没收着,到姜皖怀中时,福珠珠已经睁开了眼。
小孩子的眼睛透亮清澈,福珠珠的紫眸更胜一筹,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将姜皖的心都看化了。
抱起来猛吸一口,屎奶味淡了很多,但还是可以闻出来,是她的福珠珠。
福珠珠性子极好,哪怕被人摆弄也不哭,胆子大到出奇,一直盯着人影看。
刚出来的崔池一不小心就和到处看来看去的福珠珠视线对视。
一瞬间又好似很长……
我的天爷呀,这是什么绿帽?!
她才是宫里最单纯的傻子!
大傻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