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前,一左一右两个公告栏,左边聚集着大片人闹哄哄的,右边只有一些来来去去的人瞟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挤不进去左边,姜皖决定先看右边。
公告栏。
站得有些近看不全,退后两步,看清也看全了,是皇榜。
“今,冀州、幽州两地出现小规模蝗灾,特帖榜寻求能人,解决蝗灾。解决者可得黄金百两,赐官三品。”
这个是时来运转?
直接按头给她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
在末世是想出人头地,故而研究种地。
在这里是想一夜暴富,再次走上这条路。
上辈子和这辈子好像都要跟种地过去不了。
学乖了的姜皖,瞄了眼周围,进府衙的人手里都拿着一张从左边公告栏揭下来的纸张。
懂了,要揭下,带进去。
踮起脚尖,唰的一下揭下,很完美没有哪里损坏的。
皇榜很大,费了点功夫,小心卷起。
“姑娘,姑娘!”
姜皖循声看去。
一身着绯红官袍的人,朝她奔来,面庞圆润,眼睛似乎没有睁开,隐约间看见衣衫下抖动的肥肉。
长得有点眼熟,姜皖再次往一旁的公告栏看去。
是公告栏上的排在第三个官员,酆京令里的署丞,叫林锦泉。
公告栏上的图片作假很明显,把这人的眼睛画大了不少,她险些没认出来。
林锦泉是听到进来的人议论纷纷,说什么外面有人揭榜,才匆匆跑来,哪知还真的有。
皇榜被一小姑娘拿在手上,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短褐,显得很是单薄,皮肤细腻,肤色极白。
除了衣服,其他看着一点不像长期务农之人。
“姑娘揭的榜?”林锦泉不死心,颤声问道。
姜皖将卷好的黄布,递到他眼前,自信道:“是我。”
语落,就见他眼睛闭上,大口喘气,汗珠从官帽边缘处溢出。
这,不行吗?
她只想要帮助百姓们度过难关而已。
林锦泉来不及多说,缓解后,马不停蹄地带着姜皖到了一处比府衙更为端重的院子。
院内穿着黑袍的仆人,对两人的到来,明目张胆的上下打量,眼神难掩轻视。
林锦泉似乎见怪不怪,还熟练地对他们点头哈腰。
最后,在一处月牙型的门前站住,拿出一小袋银子,递给一旁的奴仆,麻烦他们通报一声。
奴仆下意识地掂量两下,才转身进去。
林锦泉见人走了,拿出一方小帕细细地擦额头的汗,整理起着装。
察觉到姜皖的视线,出言安抚她,“不用害怕,东里青小姐很好说话的。”
姜皖不信,近墨者黑,一奴仆都是这样的傲慢,养出奴仆的主人就更不用说了。
林锦泉不等她回话,继续道,“等会问起话来,你就说是那皇榜贴不牢固,飘到你怀里的。”
“不用。”姜皖随意地回答。
转头观察起这个院子,院子里很奇怪,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只有一块块开梗的田地,在这红墙黑瓦、用料处处讲究的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这地奇怪,人更奇怪,一声不吭地把她拉来着,要不是她身无分文,真的会想多。
林锦泉突然用力的拍了一下额头。
那力度,活不像打自己,像打别人,姜皖都怕他脑震荡倒下。
林锦泉是才想起来,来得匆忙,他还没跟她说清楚蝗灾的重要性和可怕性。
想要说些什么,可这又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引得姜皖都不看院子,改成看他。
好在给钱办事,效率很高,小厮很快回来,让他们进去,打断了他的叹息。
没办法了,林锦泉道,“你等会进去看我行事。”
姜皖没理他,注意力全在左右的两面墙上,左边打着一个个柜子,像个展台一样放着玻璃瓶,里面装满种子,瓶子画上人物生动,将农民大丰收后的喜悦描绘得淋漓尽致。
她知道这是哪了——大司农。
掌天下粮的大司农。
大司农正堂,东里青白皙的手掌轻抚手柄,纤细的眉毛微微拧起,目光散散落不到实处。
云寻拿着小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回神,“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东里青视线从云寻清俊的脸上划过,垂下眼。
云寻将手上的小册子往身侧的桌子上一扔,反身拉来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东里青一边。
“不就是一个揭榜的人吗?她要是真的有些本事,也许能缓解你的压力。免得你一天到头都在大司农耗着。”
姜皖才揭榜,除了远在边境的天子殇,京都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本就郁郁的东里青,听了这话顿时更加胸口闷闷,气都险些吐不出来。
还要假装不以为然的道,“就怕来的不是一个能分担的。”
见云寻还想说些什么,东里青打断这个话题,“好了,我们继续核对行程的人员。”
云寻不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是觉得她多虑了,哪能随便来个让人就能取代她的位置。相反来个人,来个同为女子的人,才能更好的突出她的优秀。
但这话明讲出来没意思,两人脸上都不好看,只能她自己看明白。
“嗯。”转身拿起小册子。
还没开始核对,人就到了。
来人入眼是不合身的下等短褐,走近才看清布满雀斑的脸。
东里青下压的嘴角重新扬起,率先出声,“想来这就是揭榜的那位姑娘吧。”
姜皖点头,“我叫姜皖。”
云寻皱眉,放下翘起的脚,“怎么这么年轻?”
姜皖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肤白貌美,满脸温婉和善的年轻女子。
虽一句话未说,但明眼人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东里青微微侧身转头,细长的眉毛舒展得更开。
云寻则是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东里青?”
东里青,酆国东里公府的二小姐。父亲是东里公,母亲是永善郡主,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宫里的兰淑妃,而她自己又是大司农唯一的女弟子。
她姜皖,凭什么和东里青相提并论?
她俩的名字放在一起,都是玷污了东里青。
姜皖从他难掩轻视的眼里,看明白他还未说完的话,‘你也配和她比’。
低头,掩盖住眼里深不见底的幽深,脚尖在青石板上打转。
这样的眼神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了,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欸,你这人。”瞪了云寻一眼,起身走到姜皖身边,“姜皖别听他的,他一贯这样混不溜揪的。”
说着嫌弃的在鼻子前扇了扇,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云寻一脸无所谓。
“林大人将你送来正好。我们这正好少人呢,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东里青笑眯眯地继续道。
林锦泉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他以为姜皖会被拷问,哪知有了东里青的调和根本用不着,东里小姐果然跟传闻一般,和善温柔,他也能把心放肚子里了。
以往也有揭榜的人,但被大司农验证后,发现此人就是狗屁不通,连天子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去,最后死在街头。
他是真的怕,姜皖年纪轻轻也会这样。
其实并非东里青和善,是上次揭榜,乃先帝时期,先帝昏庸众所周知。
如今在位的是天子殇,杀神之名,除了威震他国,也一样的震慑朝廷内外。
皇榜盖得是帝王印,验证她的人能且只能是天子殇。
这才是为什么姜皖不受验证的原因。
只可惜,林锦泉看不明白。
云寻想到什么,朝东里青道,“她是揭榜人,可以负责带队。这样你我一队,她一队,刚好。”
刚刚他还对他俩即将要分离,有些不可言说的烦躁。如今,这人来得倒是正好。
且他不想带着个拖油瓶,平白无故地占了他的功绩。
东里青虽然聪明,但有个毛病就是心善,若是他不带她肯定要带走的,还不如直接将她与他们分开。
“这?”东里青面露迟疑。
她自是不想和姜皖一起走,但是不把人放在自己眼前,不放心。
云寻继续补充,“我们先去受灾最严重的幽州和徐司农他们会合,她领队去冀州,只需稳住局势,等我们返回即可。”
大司农里除了东里青有事耽搁,其余都到冀州了。
“可以。”姜皖淡淡出声。
她看得出他们的不屑,很是不想同他们虚与委蛇,分开是最好的。
林锦泉轻轻拉了姜皖的袖子,小小的眼睛,在不大的眼眶里转得飞起。
林锦泉:别答应呀,你能会多少,跟在人身后捡吃的不好吗?
姜皖显然是觉得不好,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好吧。”东里青似被说服。
云寻不懂蝗灾但是她知道,幽州已经发过蝗灾,只需要防止小规模反扑就好,而冀州才是真正艰难的地区。
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揭的不就是治理蝗灾的皇榜吗?怎么能去灾后救治。
“我去分配人员。今晚出发。”
云寻站起,路过姜皖时斜睨了一眼,他是想和东里青一起走,但是在和东里青说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插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