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回想往事,全是自责、愧疚、痛楚,万氏是为了助她的表哥,才用美色诱他。故意在皇城街头的铺子里与他相遇,故意宽慰丧妻的他,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乖巧、温顺模样。
所有的一切,万氏都是为了她的表哥。
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她可以嫁给不喜欢的人,还对厌恨之人说出那么多违心的情话。
万氏的善解人意、温柔深情全给了她的表哥。
陆衍不答,甄苏心下一转,已然明了答案,“你做叛党?陆家上下被斩杀?”
陆衍眼里掠过惊恐之色,他忘不了,父亲那个老实一辈子的汉子,在天牢时对他的斥骂,越是那时,除他一小家四口人以外,其他人都在怀念早逝的甄氏。
母亲痛苦疾呼“苏娘,你看到了吗?这全是报应,报应啊,你敬孝翁婆,教导侄儿侄女,可你被人害死,我们一家却未能为你报仇雪恨。哈哈,报应啊。毒妇害死了你,她也害死我陆家上下所有人。”
全家的愧疚,却看在孙儿孙女的面上不提报仇的事。
最终,他们也被万氏连累,陆衍走上了叛逆之路。
父亲道:“陆达,我宁可你从未光宗耀祖,我宁可大儿媳活着,宁可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直至到死,父母的愿望不是他的光宗耀祖,也不是他的功成名就,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全家人平安、健康,有衣穿,有饭吃,而满足了他们最平凡愿望的人不是他,是早逝的甄苏。
甄苏在陆家活成永恒,上至父母,下至侄儿侄女,因为甄苏的存在,从未真正接受过万氏。弟妹在甄苏逝后曾有几年与万氏交好,是为了利益讨好万氏,却未入心,更是万氏用衣料、首饰等物件、好处换来的。后来,甄苏被毒杀的真相浮出,弟妹因为两个侄儿对万氏的厌恶,为了她的儿女,不得不与万氏疏远。
在天牢时,弟妹天天咒骂万氏,说她是杀人的真凶,说她是毒妇。
万氏狠毒,他看到了,万氏为了不让她生的女儿不堪,在天牢亲手掐死了女儿,还逼已有十岁的儿子自杀。
良久的沉默,甄苏打破了宁静,道:“你有野心,万氏有野心,可陆大伯、陆大娘,陆兴夫妇、陆小妹他们只想平静地过日子。他们愿做一个安分、踏实的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陆大伯、陆大娘的愿望很普通,一年地里的收成在一家人缴纳税赋后,让全家人吃饱饭。家里人到了年关,每人都有过年的新衫穿,家里一年还能余下几两、十几两银子,可供儿孙们读三两年私塾,不至成为睁眼瞎。
她全说对了,在天牢最后的日子,等着斩首的那半年,他看到父亲搂着陆兴的儿女痛哭,骂陆衍是祸害,害了陆家长子媳妇甄氏性命不说,如今为了万氏那个祸水还要带着全家去死。父亲、母亲后悔,早知那一日,他们就该在知晓甄氏被害的真相时,将陆衍逐出家门。
陆衍永远记得父母家人的怨恨,侄儿侄女们的不甘,他们还那么年轻,却因为他被万家利用,就要赴死。
他在父母家人的谩骂中,知晓甄苏在父母心中的地位远胜于自己,也知道父母双亲因为背负着良心的谴责,一直对中毒早逝的甄苏抱有极深的愧疚,时时饱受良心的折磨。
甄苏已晓陆家人的结局必然不好,陆衍前世被定为“叛贼”、“叛党”,这样的人会有何下场,只是可怜陆家人无辜陪他斩首。
“我离开京城,原是想避开争端与风雨。无欲者无惧,无求者无畏。在感情上,我要的是两情相悦,我说的经史典籍、诗词歌赋你不懂,你是武人,而我自小受外祖教导,性喜琴棋书画,也爱读书。
陆大哥,今生我与你之间没有可能,许多人错过便是错过!
这一世,我想换一个说法,没有委屈,没有被迫。在有限的生命里,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去活一回。”
没有机会,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甄苏果决地拒绝陆衍。
她对苏墨动心了,无论成与败,她都想好好地爱一回,即便是遍体鳞伤又有何妨,不问结果,只问真心。
甄苏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看似平静,却被陆衍说的重生给怔住。陆衍知晓更多的事,看陆衍的行事,前世登上皇位之人必是二皇子。
陆衍是二皇子的人,甚至有流言说,陆衍能在北方屡立军功,便是因为二皇子是监军。他赢得二皇子的信任,得到二皇子的器重才会如此顺遂地布下奇兵,将启丹人逐出燕云之地。
她想求平静的生活,可陆衍不甘于平淡,他在借势二皇子,想要成为人中龙凤。
没机会,因为她不相信他,她可以嫁一个只有名分,而无夫妻之实的人,也不愿意做他真正的妻子。
她看中的是陆家,而不是他这个人。
陆衍问道:“自始至终,你没有喜欢过我一星半点?”
“没有,前世我从未见过你;今生不想与你深处。”
在她心里,他一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前世的陆衍,明知她是被继室万氏毒杀,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却未为她讨公道的想法,不为夫妻情,只为她八年如一日的看顾陆家上下,他不应该如此冰冷无情。
陆衍的举动,让她觉得心寒如冰,这样的男人她不想嫁,也不敢嫁。
万氏毒杀她,而他却与万氏继续做恩爱夫妻,最终因万氏的原因,谋反助万家的外甥皇子图谋大业。功未成,名未就,他们就被御林军包围,人证物证俱全,万家被满门抄斩,而成为万家女婿的他也被视为叛逆。
这次他护送她,也只是为了报恩。
今生的她,若是名节再毁一次,不会嫁入农家为妇,因为只要有权势争斗就会有阴谋,再来一次那样的事,她会果决地出家为尼、为道姑,也不会再嫁一个有名无实之人为妻。
重来了,她纠正那些错,她为自己而活,想要好好地过完八年岁月。
甄苏回到自己的客房,放下小板凳,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前世未为她做过任何一件事,她被毒杀之后,甚至未能替她讨回公道,可见在他心里,自己并不重要。
现在说喜欢她,不过是看到她与苏墨的亲近,拿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便是一块破抹布,就算是毁了、丢了,也不能让别人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