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温县境内。
北渡黄河后,赵云打算先回幽州,可他遇到了一件颇为烦恼的事情。
还有两天就到九月,汉时可没有阳历一说,此时说的九月,就是农历的九月。
九月已经是深秋,黄河以北的天气,也会一天比一天寒冷;也就是说他必须在一个月左右抵达代郡,不然大雪封了飞狐陉,他就回不了代城了。
奔赴雒阳时,两万大军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再用一个月赶回代郡看似没问题,可现在队伍里多了五十万石粮食和十三亿钱,大军行进速度无疑是龟速,走了一天才走十多里地;而代郡远在近两千里之外,若用这个速度走,起码要走近六个月。
走六个月,才走到代郡,显然,这个速度赵云非常不满意,可总不能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钱粮扔了吧!
所以,赵云颇为烦恼。
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赵云叫来了小舅子甄豫。
“阿豫,可有办法联系到河内司元商行的人!”
赵云想起了前年,在中山替他搬运奴卢城内钱粮的甄氏车队,那效率不是一般的快,三天就将八十万石粮食和十多亿钱,送去百里之外的常山关,乃当之无愧的大汉物流队。
甄豫一听,便道:“州牧是想让河内甄氏车队帮忙运送?”
“正是!”
“这个…恐怕不行!”甄豫看着自己满怀期待的姐夫。
见小舅子苦着脸,赵云道:“河内,莫非没有甄氏车队?”
“嗯!”
甄豫点了点头:“甄氏车队主要集中在中山和各州首府,雒阳应该有不少运粮车!”
“………”
赵云顿时无语,如今董卓把控雒阳,大规模车队肯定出不了雒阳。
两人坐在龟速行驶的粮车上,相顾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甄豫好似想到了什么,对赵云道:“州牧,既然运不走,要不就不运了!”
“难道扔掉?”
赵云忽然觉得一向靠谱的小舅子,都说浑话了。
“州牧,属下不是说扔掉!”
甄豫知道姐夫理解错自己意思了,马上解释道:“河内虽没有大队车队,但我们可以把钱粮存在河内司元商行,以后慢慢运回去!”
赵云枭目一亮,是啊!既然运不走,可以存在河内啊。
按照眼下这个局势,明年应该还是会出现诸侯讨董,到时候来会盟,有河内这个存粮点,都不需要带太多粮草,省时省力。
可赵云又想到一个问题,天下越来越乱,西面的河东就有十万白波贼,去年还差点攻入河内,北面太行山中也有于毒、眭固二贼,时不时寇掠河内;要是他把钱粮存在河内,被这些贼寇抢了怎么办?
这么多钱粮,他可心疼的紧。
见赵云沉吟不语,甄豫问道:“州牧是不是担心,放在河内不安全?”
“知我者,阿豫也!”赵云叹息一声。
“州牧,要不就留下一支兵马守护!”
甄豫也觉得现在世道太乱,这么多钱粮放在河内,难免遭到贼人的惦记。
“我也想,可河内太守能答应?”
赵云也想到了派兵在河内驻守钱粮,可河内太守能答应一支外郡大军驻扎在他的地盘吗?
赵云自问,若是别郡太守驻一支大军在我的代郡,那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他对驻军河内几乎不抱希望。
“会答应的!”
甄豫却是一脸肯定地看着赵云,道:“李郡守年轻时与家父曾一同雒阳游学,两人关系莫逆,会答应的!”
“河内太守李敏与岳翁还有这关系?”
赵云心中大喜,这么说来,甄逸与李敏还是同窗了?
赵云不禁暗叹,汉末果然是豪族的天下,关系盘根错节,走到哪都有自己人。
“是的!”
甄豫是个行动派,马上道:“州牧,属下这就赶去郡治怀县,求见李郡守!”
赵云颔首,若李敏答应让他驻军河内,那这头疼的问题就解决了。
为了甄豫的安全,赵云还是认为带上典韦最好,说道:“让义猛与你一道!”
少歇,甄豫与典韦领着一队甲士,策马向东驰去。
河内治所怀县,大致在后世武陟地界,距赵云所在的温县,大约有两百里的样子。
……………第三天早上,甄豫与典韦回来了。
这时,赵云领着大队也走了二十多里路。
甄豫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河内太守李敏将野王城借给赵云驻军;同时也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朝中新任河内太守王匡即将抵达河内。
赵云有些庆幸,据说王匡可是袁氏门生,乃唯袁绍马首是瞻的小弟。
之前,杀入雒阳那夜,他可是追杀袁绍好几条街;如果晚几天,河内太守换成了王匡,他岂能答应我驻军?
现在,只要拿着李敏的太守令,先一步驻进野王城,就算王匡接任河内,也拿他没办法,人都住进去了,你难道还能赶?
毕竟赵云的兵力可不弱,王匡敢撕破脸皮吗?
野王城在温县东北五十里,距离赵云当前位置只有二十多里,赵云当即传令向野王城进发。
拖曳十数里的队伍缓缓前行,赵云策马至一辆马车旁,翻身下马,登上马车。
撩开车帘,进入马车,见缚着手脚的何婉,倒在车榻上睡着了,赵云没有打扰她,解下身上大氅替她盖上,又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
车内,何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
不是赵云要折磨何婉,而是这美太后,死也不跟他去幽州,若不把她缚住,她就要跳车。
所以,赵云只能出此下策,将何婉缚住手脚,放马车内。
刚下马车,一骑快马从大队后方飞驰而来;赵云望去,是他的斥候营锐士。
少顷,骑士翻身落马,小跑至赵云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州牧,雒阳那边传来消息,董卓于昨日,在德阳殿废少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皇帝!”
“嘭嘭嘭~”
骑士刚说完,赵云侧后缓行的马车内,惊起嘭嘭的敲打声。
赵云暗道,糟了!肯定是车内的何婉,听到了斥侯禀报的消息。
“传令盛之,严密注意雒阳动向!”
张烈带领斥候营人马,为大军耳目;一营斥候营此时分布在雒阳周边以及黄河北岸,传递着甄平从雒阳城内传出的消息。
“诺!”骑士躬身退下,又攀上战马,消失在眼帘。
“嘭嘭~”
侧后方马车内,敲打声越来越重,赵云剑眉一蹙,走了过去。
赵云再次登上马车,车内何婉不停的挣扎,满脸泪痕。
赵云心中不忍,替她解开手脚上的细绳;但刚刚解开细绳,何婉就要冲出马车,赵云一把拽住她,怒喝道:“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这些天,何婉每日就像发疯一样,他累了!他真后悔那日,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那日他绝不会去碰她。
“求你放了我,我要去救我的皇儿!”
何婉发髻凌乱,泣不成声!听到儿子刘辩被废的消息,惊的她如遭雷击,内心不停的嘶吼:逆贼!一群逆贼!
何婉是在权力斗争中成长起来的人,她知道,权力斗争奉行的是斩草除根,废帝其实就意味着死亡,她的儿子被废,离死也就不远了。
“你拿什么去救?”
赵云气急,喝道:“你只是个女人,你左右不了这个天下!”
何婉惊醒,是啊!我拿什么去救我的皇儿?
她反手抓着赵云,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哀求道:“求求你救救辩儿,只要你愿意救他,我都听你的!求求你!”
赵云松开何婉,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庞,丧气道:“如今董卓手握十万大军,雄踞雒阳,我怎么去救?”
“白袍军骁勇善战,你一定可以的!”
何婉仍不愿放弃,竟在车内向赵云跪下,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辩儿!”
赵云没想到何婉会下跪求他,这个女人曾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可为了她的儿子,她低下了高傲的头。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国之母,而仅是一个母亲。
赵云心下动容,扶住何婉,看着她哀怜的眼神,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道:“那日…是我欠了你!这次,我便领三千铁骑入京,尽力施救弘农王!”
……………
运送钱粮的大队依旧向北缓行,三千天狼骑分离大队,在“赵”字大旗的引领下,轰鸣南行,卷起漫天尘土……
“唉~”
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黑线,甄豫深深叹一口气。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个扶着车窗的消瘦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三千铁骑奔行如雷,脚下大地如潮水般后退……
不到半日,赵云重返汹涌的黄河北岸。
张烈乘骑而来,他有些诧异,自家州牧为何突然折返回来?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他只需要做好州牧的耳目。
“盛之,南岸什么情况?”望着奔腾咆哮的黄河,赵云对走来的张烈问道。
“启禀州牧,南岸孟津关与西面的小平津都有西凉军驻扎。”张烈在赵云战马前,躬身回禀。
“去河东!”
赵云拉动马缰,玉狮子长啸一声,向西驰去,三千铁骑如影随形。
赵云本打算从孟津关入京,然而对岸已有西凉军驻扎,那他这三千骑兵想要入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小平津,赵云更不考虑,小平津地势比孟津关还险要,更不可能重返小平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