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殊观醒转过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他吊着一口气挺了三日才得救,能活着便已经是一个奇迹。
缓缓睁开一双眼,眼前只有微弱光感,无法聚焦,裴殊观这才想起,自己看不见了。
“公子”
“公子,您醒啦。”
守在一旁的净植有些惊喜,赶紧抬高垫枕,让裴殊观坐起来,想给裴殊观喂点吃食,毕竟晕厥过去这两日,他什么都未进食。
裴殊观用双臂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这周围的一切,透露着不熟悉的气息,房间里的温度也极高,暖和得像是春天,这让他有些不安,
“这是在哪?”
空气中透着一丝燃烧香炉后留下来的暖香味。
这里......思及此时,净植也有些无法启齿,他捧着碗,有些惶惶然,
“这里是朝瑶公主的府邸,公主受伤了,宫里拨了御医给公主将养身体,您从崖下摔下,又硬生生挺了这么几日,身体亏损得太厉害,一般医师无法看好您的病,周副官就把您送到这里来了。”
“公子......”
净植有些小心翼翼,
“公主这两天,常来看您,可是净植瞧着公主的脸色,也是毫无血色,听闻那贼人的刀差点就贯穿了公主的胸口。”
裴殊观闻言,漆黑但无神的眼睛抬头看着净植,表情有一丝怔松。
“她也受伤了?”
“不止呢。”
净植想起那公主近卫接连两日来都没啥好脸色,想必公主的伤情应该不太乐观。
“净植闯祸闯大了。”
净植本就伤未痊愈,乍想起此时,心中只觉凄凉,面上就更显苍白。
“遇袭那日,我被公主的侍卫带到京城医馆,那时我还不知她是公主,昏睡了一夜,醒来听说您和她都失踪了,我知道那些贼人是想杀您,急坏我了,盼着您还有一线生机,就紧赶慢赶的去衙门报了官。”
“那帮马贼把公主乔装打扮混在人堆里,正巧遇上上山救您的周副官,周副官就兵分两路,说顺道剿个匪,下了药准备一窝打尽的,没想到差点害死公主。”
“哎——”
经历过生死之后,净植的心里满是惆怅。
“现在净植只希望公主和您都早日好起来,马上就是冬日了,听闻汴京的冬天极冷,极其不利于养病的。”
“我知晓了。”
“咳...咳咳咳——”
裴殊观清咳两声,病骨支离,垂下眼眸,眼下一颗泪痣,情绪并无太大波动。
他慢慢喝着净植送入口的药膳,软糯温热的香米滋润了好久都未好好进食的肠胃。
但好巧不巧,他俩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提一嘴朝瑶,朝瑶的仪仗就驾到了,净植赶紧起身向朝瑶行礼。
“裴公子醒啦?”
朝瑶指挥奴仆将她带来的补药和膳食在裴殊观床前的小案上摆放开来,精致爽口的小菜,色香味俱全的糕点样样俱全。
她瞧着裴殊观,语气颇为体贴温柔,但眼里却具是冰冷,
“你虚弱得厉害,这些东西稍微吃一些,不过也别吃太多,慢慢来。”
“净植,你也是。”
朝瑶侧身招呼净植,她水波氤漾的美墨落在了净植身上,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向身后人打个手势。
一个模样周全白净的小厮便上前布粥,取代了净植的位置。
“听青鸟说你身体也并未好全,守着你家公子好几日了,不要因为太过担心你家公子而耽误了自己的病情。”
“现下你家公子已然苏醒,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人照顾。”
说着,朝瑶已经撩起裙摆,坐到了裴殊观身侧的位置,那个叫春水的小厮,低眉顺眼的将碗勺递到了朝瑶手里,眼里闪着眷恋的光,
“可......”
就算不是他照顾,怎好让公主亲自动手照顾,净植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你还有事吗?”
朝瑶见净植迟迟不退下,转头看向他,净植被吓了一激灵,赶紧应声退下,春水布好饭菜,也招呼房内剩下的奴仆出去。
如此一来,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朝瑶和裴殊观。
朝瑶拾起一勺米粥,待它温冷之后,又夹一点爽口小菜放置在上面,向裴殊观送去,本来妩媚的双眼,没有一丝的情绪。
她仔细瞧着裴殊观的神色,却发现他好像并无不适的模样,朝瑶给他,他就吃,不给他,他就久久凝望远方,眉毛轻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自嘲的笑笑,平日里娇媚的声音都有点冷,仿佛真的被裴殊观伤透了心,
“你不怕我给你下毒吗?”
“殿下怎会给我下毒。”
他端坐在床上,就连平日挺直的脊背也有几分无力,昏迷这两日,人又纤瘦了一分。
但他现下语言轻缓,带着淡淡的不解,还真是李朝瑶记忆里那个模样,面对她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怎知如此芝兰玉树的壳子里,生一副比她还黑的心肝。
“不怕?”
朝瑶语音倒还有点惊异,她拾起裴殊观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里还包着细线纱布,鼓囊囊的很明显。
裴殊观冰冷的手指抚摸上去,只轻轻触碰,都有痛感传出。
“嘶——”
“公子如今眼盲,瞧不见我这惨样,但也不应该忘了,我是因你才如此的。”
“抱歉。”
裴殊观手指触碰到胸口处,耳边响起朝瑶的呼痛声。
裴殊观轻轻拧起了眉,将手指收回来,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独特的触感,
“我只是无法信您,不是有意害您。”
“好...好!”
“好一个无法信我!”
朝瑶几乎被气笑了,
“我为你深入险境,怜你眼盲体弱,亲自和那帮马贼周旋才救下你,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吃了多少苦头,你一句简单的无法信我,就将我推往地狱。”
裴殊观沉默片刻,并未想要和朝瑶争吵对错,错开朝瑶投递过来的置问眼神。
他才苏醒,病骨羸弱,有些支撑不住的靠在床边,只道明自己怀疑的原委,
“殿下,您的护卫告诉我,在崖上之时,您听闻我的名字,未等救兵,就赶来救我。”
“您说是因为报恩,可我也侧面问过您,送了什么礼物致谢,你的答案是没有。”
十几年前的恩情,期间未说报答,却突然以命相救,这件事,他不得不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轻轻道出这句话,好看的眉宇轻蹙,那颗眼角的泪痣似乎也有些哀愁。
可朝瑶却差点冷笑出声,但她没再置问,反而声音带出了些委屈的哭腔,
“可公子就凭着你这点怀疑,就能看着我为救你赴死?”
“你可曾忘了,他们马上就要将你丢下悬崖,是我为你拖延时间,保住的你,不是我的话,你早成了崖下的一堆烂泥。”
朝瑶细数为裴殊观做过的事情,越说话语之间的委屈更甚。
“抱歉。”
裴殊观低敛着眉目,清咳两声,哑然轻声道,
“因为无法信您,所以不能将线索一事告知与您,但无论您到底想干什么,某最后,也告知您需小心。”
小心?
朝瑶突然想起这句小心,分明是她说她要去救他,他才和她说的小心,谁能联想到这里来?
这分明是在狡辩!
朝瑶气急,后退两步,瞧着踏上端坐之人,如今她为了博得他的怜爱,已经泪流满面,而他却圣洁端庄,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乱过,清冷矜贵的面孔上,亦平淡如初。
他可能只是觉得,她受伤了,甚至于,是因为她是公主,才和她道歉。
或许他心底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朝瑶一瞬间不想装了,在他面前装柔弱可怜,根本就没用。
朝瑶伸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珠,有些轻讽嘲笑,
“无论你如何想的,就算你再不相信我,我也因救你受伤,这才是事实,而不是你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
裴殊观身边有很多接近他的人,他们的目的往往很明确,有的人是看上了他这副皮囊;有的是认为他有才学,想和他交朋友;还有的,则是觉得他出生高贵,想攀附于他。
可裴殊观不知,朝瑶究竟是为何如此,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裴殊观问朝瑶,
“殿下,您究竟为何救我。”
裴殊观抬头看向朝瑶,漆黑的瞳孔,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只一眼,朝瑶被他看得呼吸一窒,脖颈上刺痛又阵阵传来。
她心里气急,攻略裴殊观,也并非她本意,她本是去救他,他却差点害死她,现下还来置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系统要求必须攻略他,朝瑶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你救了我,所以我还你的恩情。”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报恩,是因为你常常不在京城,那时我还小,无法寻见你。”
“且你也知我舅父与你父亲关系极差,他认定我到你家做客落水是你家照顾不周,我舅父不叫你家登门道歉已是不错,何会替我登门道谢。”
“而且”,朝瑶自知不能让裴殊观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能附加原由,使得原因更加真实,她近乎逼问他,
“你当真看不出我对你的好意?”
朝瑶说着,声音都带着哽咽,
“他们都知道我心悦于你,只有你不知道.....”
“我在上京心心念念的等你回京。”
“先生说我天资愚笨,不是学习的料子,可是每当你的诗赋从江南传回来,我总要摘抄背诵,一日不懂,就看两日,两日不懂,就看三日,如此往下,总有懂的那日。”
“那日,我随着马贼前去交还赎金,满心欢喜的以为我们得救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我差点死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
瑶瑶:老婆老婆,我喜欢你,muamuamua
殊妹:呵——
以后
殊·流泪猫猫头·妹:说啊!说你爱我啊!你说啊
瑶瑶:......
瑶瑶:我爱你
殊妹:为什么犹豫了三秒,你是不是骗我!你是不是不爱我!!!说你爱我啊,说啊!!!
瑶瑶:......去死吧
ps文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来自《孟子·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