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真眯起眼睛,嘴角微微勾起,“若是你不答应——”
姜绾生出些许不耐烦,“不答应你待如何。”
“能如何?”
她随手在桌上抄了一直毛笔,咔嚓折断了,甚至无需动用刀枪剑戟,锋利的竹尖就成了武器,轻易把陈映真头顶的发冠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再不好好说话,划你的脖子。”
这小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般古怪做派,喜欢笑着说些威胁人的话,偏偏她很不喜欢被威胁。
姜绾挑落陈映真的发冠,发丝霎时间披散下来,垂在她的肩上,陈映真眼中没有害怕,反而越发对姜绾感兴趣起来,起身凑近她道:“那姐姐你喜欢人怎样与你说话?”
姜绾见着她如此胆大,不觉低头瞥了一眼陈映真的双手,或许方才不该划落她的发冠,而是刺穿这双手。
陈映真立时感受到一丝不妙,顺着姜绾的目光护住了自己的双手,虽然这双手有茧子有疤痕并不好看,她却极宝贝的收到了身后去,“知道知道!在下陈映真,请姜姑娘帮个忙,有报酬!”
陈映真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收敛了神色,不似先时那般嚣张怪诞,甚至还弯腰行了个揖礼,行完了礼又快速地把手收到了身后去。
姜绾横她一眼,这不是会好好说话么?
她轻倚坐在桌上,示意陈映真说下去。
这个陈家的活人靶子,又是关起门来鼓捣机关,又是偷摸流出来寻人帮忙,看架势,莫不是要反?
“姜姑娘今日去了我家,可也是想要找些什么东西?我便用这个,换你帮我做件事。”
陈映真先抛出诱饵,半晌见姜绾没动静,她从陈府偷摸出来本就没有太多时间可用来耽搁,没法子只能直接撂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离开陈家,是彻底离开,离开之后他们再也无法控制我的那种离开。”
“若你能帮我,我也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对了,就算你把陈家搅个天翻地覆也没关系。”
“啊,还有还有,我说的可是活着离开,离开之后也得活着,死了可不算。”陈映真仔细想了想,终是没有补充了,抬眸看向姜绾,“行么?”
姜绾看着陈映真,这姑娘竟是真的要判出陈家,“为什么在温泉里下药。”
姜绾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反而问起了夏侯时钰在陈家遭人下药的事。
“嗯——”陈映真拉长了音,丝毫不意外姜绾知道她在温泉里下了药,“这都没瞒过你,那我们现在算是同盟了么?”
“看你诚意。”
“唉……”陈映真叹了口气,姜绾横了一眼过来,立即又扬起了笑脸,“知道知道,我只是有些感慨,这请人帮忙真不容易啊。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今日我也不知你要来,本来是打算自己把动静闹起来,直接砸碎‘陈家幼子’这个名头,然后趁我爹忙着收拾烂摊子,我好出走离开陈家……”
姜绾听着不对,直接叫停了她,“你想让肃国的北辰王和韶容王都中了你下在药泉里的迷情香,借此让赴宴的人都发现你是个女子?”
姜绾初听到这样的计划,只觉得荒唐至极,为了不再扮演这个活靶子,须得做到如此地步才能脱身,陈家到底是个什么窟窿。
“还有安王,他们三个加起来应该足够了。”陈映真认真地数了数人头,直接认下了,丝毫没有反驳或是辩解,“他们三个名头加起来足够大,事情绝不会轻易被压下去。不这样,我根本摆脱不了陈家的“幼子”陈映真,可惜安王没下温泉,另两个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发作……”
陈映真言语间还有些可惜,但很快又撇开这个不谈,看向姜绾道:“不过这都没关系,你来了,我觉得你比他们都更能派上用场。而我有个厉害帮手的话,这事会更安全更容易些。”
“说起来我如今十五,试着跑了不下八回,每次动静还没闹出陈府,就被我爹压下来了。”陈映真重重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不甘,今天为四哥摆的宴席,本是最佳的机会。
“过了今年我就十六了,再不走,我会死在陈家。”
陈映真最后一句,少了几分嬉笑,多了十二分的认真。
跟死在陈家比起来,区区名声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况且她有办法,只是做戏不会变成真的。
“死?”姜绾头一次认真看陈映真,不知这个字是怎么与她联系到一起的,对于她那个有些幼稚的想法,她也没有点破,若是这小姑娘真的的手了恐怕不能如愿。
因着这三个人名头大,出了事非但不会闹大,反而会悄无声息地就处理干净了。
“嗯,死。听起来很荒谬么?其实在我们陈家,从我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每一辈都会有我这样的人,多数是女子,也有体弱活不长的男子。”
陈映真笑笑,盯着姜绾屋子的一角缓缓道:“我们陈家业大,在邵州有许多买卖,还会给一部分陈家人捐官,既要挣来金银珠宝,也要博取一份世间好名声。”
“只不过要能挣来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就总有保不住名声的时候,所以不知祖上哪一位就想出了个孬主意,选一个人为陈家背负种种臭名,直至这臭名再也招架不住要激起民怨了,再来个大义灭亲的把戏,陈家还是那个陈家,背负臭名的再换一个人就是了。”
“起初法子还是好用的,但日子久了子孙多了,就难免有些人比阴沟里的老鼠、烂滩里的臭鱼烂虾还要恶臭,他们不做人事,却要我负这罪恶,令人恶心!”
陈映真的声音轻轻的,却满是讥讽,“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这一辈轮到我们家出这个替陈家负罪的人,他选了我。那些人做的混账事多,连人命都有,怕是等不到我十六生辰,就要将我送去府衙了”
她抬起头看向姜绾,“我不想替他们去死,凭什么。”
姜绾想起自己翻看与陈家有关的簿书时那种怪异之感从哪里来的了,陈家从上到下都好好的,遇灾年捐粮捐物、在邵州各地捐建寺庙、办私塾免去穷苦书生的束脩……种种种种,却偏偏出了孬瓜陈映真。
当时她便觉得陈家为何要不严加管教,反而一直纵容此人行事,却没想过会都是他们刻意为之。
但要做到这样遮天蔽日,单靠陈家自己,有些不可思议,姜绾也带了几分认真,看着陈映真道:“如你说的的都是真的,那么邵州知府杜大人——”
陈映真冷笑起来,“哼,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