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和孟迟走近营帐,听得成骏雄大骂一声,随后是碗被砸碎的剩余的,砰的一声尖锐刺耳。
二人互看了一眼,忙进到营帐中,只见宿老已经撤了屏风,把孩子们都让到远着成骏雄的对面去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身子骨都埋土里半截了,还这么大气性,吓着孩子们算什么。”
“你要发火,方才怎么不把吴林那老小子打一顿,让他直接走了?”
宿老安顿好孩子们,瞪着成骏雄又重新盛了一碗药,重重地放在他面前,“我的药可不是什么随便摔摔打打的东西,你要是再泼了,以后就别吃了。”
成骏雄被宿老数落了几句,不再骂人,但是还是满面愁容。
姜绾和孟迟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孟迟上前帮着宿老收拾地上的碎片,询问道:“将军因何这般恼怒。”
“还不是吴林那厮……也不能说全是他,总之就是跟他有关系,都是些破烂事儿。”
宿老说着,看了姜绾一眼,道:“要真说起来,还都给小绾提着了,吴林、丢东西的那位,还有廖承忠。”
“他们?”孟迟也看向姜绾,她今日的确跟他打听过廖承忠,但二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宿老刚要说,成骏雄重重叹了口气,道:“吴林方才过来,透了个不大好的消息。”
“二皇子有意亲自挂帅,不日便要与圣上请旨,替了我的主帅之位。”
孟迟怔住,“换帅?在这个节骨眼?”
姜绾也有些意外,方才在外头的时候,她想过吴林是因着廖承忠的关系,才替二皇子办事,或者是为了搭救廖家剩下未及十岁的孩童,或者是为了保住自身和他族中的人命,不得不听令对方行事。
如今看来,似乎又有变化,吴林来此竟然是有意给成骏雄透露消息的!
成骏雄重重拍了一掌旁边的桌子,“就在这个节骨眼。他们是早就得了消息,长安在前面押送粮草会比我们先到西北,正好在这个时候截断我去西北的命令,既有长安率郴西营的精锐在前面为他卖命,又能借此得了一份功劳,真是会挑时机!”
“难怪要让那狗贼混进营中,还伤了我一条胳膊,原是在这儿等着,什么府里丢了东西,都是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
成骏雄恼怒不已,“真是痴心妄想,这岂是能做儿戏的!此事绝无可能!让他顶了主帅的位置,怎会在意平安他们的死活,要挣功劳还不得踩着他的尸骨上去!”
成骏雄怒喝不已,起身踱步去看孟文元字临摹得如何了,有些心急要即刻既把自己并无受伤且西北战事不容儿戏的折子写好递上去。
孟迟得知了事情原委,终是明白过来,“所以,吴林在府衙的时候说的那番话,是不得不说?随后他又到营中来告诉将军这些,他所图为何?”
“唉——”宿老叹道,“所图为何,为的是他自己、他西南吴氏一族,还有廖承忠一大家子。”
“他啊,如今可比在郴州要难得多,二皇子远不是三皇子那样任性胆大的家伙能比的。”
“要是让人事成了,他就更难了。”
姜绾听明白了,吴林想要找同盟,他一个人没法对抗对面,但这天底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且愿意与他做这个同盟,他在此处终于等来了机会,顺水推舟找上了成骏雄。
而那位丢了重要东西的皇子非但既往不咎,还体谅因此受了伤的老将军,要替他亲自披挂上阵,里外面子名声都落实了口袋,等到了西北,再用成骏雄拿捏李长安,驱使他为自己卖命,好处就尽收囊中了。
可他该也没想到,吴林和成骏雄双方各有自己想要护着的人,目的正好一致,都不想让他借着挑起的事端换了主帅,亲自领兵上西北边境。
姜绾在心中捋明白了这一切,很快就做了决定,这次要助成骏雄一臂之力。
毕竟她也不想让那位阴郁的皇子得偿所愿。
而眼下,要做的就是让成骏雄的身子有条不紊地好起来,且不能让宿老起疑心。
姜绾盘算着每两日或三日给成骏雄的水囊里换一次灵药泉水,再加上宿老的调理,在到达西北之前,定会让这位征战无数的将军旧伤痊愈,重新拿起他的长枪。
因着吴林的到访,成骏雄连日招了营中的副将商议对策,到了黄昏时分拔营启程,孟文元也在此时替成骏雄誊抄好了他的折子,送往京中。
因着多了孟迟和蒋星衡,他们乘回来的马车便能把小玥和孟文元也捎上,宿老和成将军一辆马车,随车照顾他的伤势,姜绾骑马随行,孟迟也就把马车都让给了三个孩子,也陪着姜绾一道骑马。
日暮西沉,拖长了马和人的影子,随着马向前走着,二人的影子不时交叠又错开,行军路上无人说话,都闷着头赶路,也无人留意他们,姜绾此时才有了空闲,问孟迟道:“你不是随李长安在前头么,怎么突然折返回来。”
“起初是因着想要回来和你们一起度过祭月节,行至半路遇上了将军让去给李长安送信的斥候,才得知你们要在阳平城落脚。”
“我便赶来了,哪知刚好就遇上了这事,我已让人给李长安去信说明将军所遇之事,也告诉他将军受了伤,我会留下与你们随行,以防再生事端时人手不足。”
姜绾听他说要留下,不禁问道:“那李长安那边岂非缺了能看星象辨认方向的人。”
且他们走在后边的这一支队伍已经被盯上了,一计不成便会有二计、三计,接下来怕是没有多少安稳可言,她能护着小玥,成骏雄也有他的副将守护,说实话多了孟迟的确更稳妥些,但他若是跟着李长安,在到达西北之前,却是比他们更安全的。
“无妨,他有行军图且能派出斥候探路,以前没有我跟着他也一样行军打仗。”
说到底,他只是更加不放心她罢了。
“而且,我回来之前,已经托李越多留意姜尧,李越本就看重他,不会敷衍了事,这你也不用担心。”
他倒是前后都考虑了,叫她说不出不可为的话来,姜绾手松松地拽着缰绳,略偏头看了看他,西沉的余晖匀匀地给他的长睫和瞳孔都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看着是温润且叫人安定。
“如此……也好。”
她什么也没再多说,朝他笑笑提了马缰向前紧赶几步,心中却是生出了些许濡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