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发现这个叫赵经亘的伍长,身上的奇怪的地方还真不少。
他进郴西营也有七八年了,但一直是个伍长,从没往上提过。
她私下和来医士营帐看旧伤的老兵旁敲侧击地打听,早年将军还领兵出征的时候,这个赵经亘每次有立战功的机会决不往前站,同批的人都笑话他胆子小。
但他也没旁的错处,顶多不够勇猛,这样的人在哪个营里都有,所以大家顶多笑话几句。
后来出征少了,成骏雄领着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老兵戊守边关,不愿意留下的人便发放盘缠回家去,要说他真的胆小,这个时候却没选择领盘缠回家继续做个磨倌,选了留了下来,众人这才没再笑话他。
戊守边关那几年,天下太平无战事,没什么丢命的危险,平日里剿些劫道山匪就算是大事件了,这对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士来说是十分简单的事,但赵经亘依旧没挣上什么功劳。
他一直在伍长的位置待着,几年来成骏雄也不戊守边关了,被调至郴州,在峄城外安营扎寨守着一方水土。
在这里想要立功就更无关性命了,郴州地方富庶百姓生活安定,最危险的不过也就是成群结队地擒几个侥幸从城中逃窜出来的飞贼,但手底下的人都换了几波了,做了什长、百夫长的都有,他还是个伍长。
姜绾不信如此无志的人当初有机会领了盘缠回家,会不想着回去娶个媳妇生个娃儿好好过后半生,而是一辈子待在营里待在伍长的位置上到死。
除非做这个伍长,比他回去鹿角庄磨坊打长工,能有更好的日子可过。
但显然不是如此,且不说银子的事,这营里头除去老的小的,中间这些还没哪个不想着早日回家去,好娶个婆姨生个孩子的。
而赵经亘正当壮年。
还有奇怪的一个地方便是,他手下的四人,除了姜尧,另外三个都是前些年陆续进营来的老人了,从三年前起这三人也没再向上动过。
若不是年初时候,原本的第四人突发恶疾没了,姜尧也补不到赵经亘的手底下来。
这次要不是姜尧把这一吊钱全都拿给了她,营中竟无一人知晓一个小小的伍长,能给手底下的人发出高于营中下发的饷银。
多出来的这些,从何而来。
姜绾旁敲侧击问了些赵经亘的事,很快就有人觉察到了。
丰元七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没往这上头想,因为她虽然打听了,但实则大多时候是就这旁人的话顺带提了一句,很多都是兵士们东拉西扯的时候,她拼凑出来的。
她并没有特地过多地去问起这个人。
这孩子也没瞒着她,趁着她身旁无人,便直言要给她帮忙。
“姜姐姐,你打听赵三哥可是有事?我能帮你,你还想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就是。”
丰元七看着有些激动,非要帮这个忙不可,姜绾自问打听的时候从不引人注目,也是闲聊时偶尔问个几句,不知他怎么就觉出来了,旁人都未察觉的。
丰元七有些不好意思,“旁人我不知,但我一直记着当初你帮我和小五呢,就格外留意些姜姐姐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地方,你从不打听营里的人,我也是偶然听到你问赵三哥的事,是不是阿尧哥哥在他手底下做事,你担心他?”
姜绾嗯了一声,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但也不能真的把为何打听赵经亘说出来,“只是闲时多问了几句,不是什么要紧的,不用替我打听了。”
她没要丰元七帮忙,担心赵经亘察觉。
“哦,这样啊,那好吧,若是你有旁的需要人帮手,只管来找我就是。”丰元七挠挠头,给她鞠了一躬很快就跑走了。
姜绾刚看着丰元七离开,正想着自己近来是不是该暂停打听姜尧的伍长,免得对方觉察了,若是他手中真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一定会比常人更加警觉。
此时江世珍突然也来找她,还给了她一卷竹册。
姜绾一看那竹册便觉不妙,这东西她在成将军营帐里见过,正是营里每个兵士将领从入营到离营之间的名录,里头记着他们在成骏雄麾下事所经历的大小事以及领过的饷银。
这个她早就在前几日看过了。
一旁江世珍还在说着话,“我听你跟人打听姜尧的伍长,喏,这是他的名录,我从将军那儿要来的,你随便看。”
姜绾有些头大,她本来就不想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丰元七注意到就算了,江世珍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只是听说他是阿尧的伍长,闲时多问了几句,并不想知道这些,这个名录怎么说也是营里存的东西,还是不看了,多谢你。”
她佯装不在意,把东西还给了江世珍,同时余光撇到营帐侧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江世珍有些局促,接过她递回来的名录,“原是如此,我还以为你打听他有旁的事,既然如此,我就还回去了。”
他匆匆来匆匆走,姜绾心思都在方才一闪而过的人影上,也没去管他,她来到营帐侧面,早时刚下过雨,这里还有些泥泞,果然有个地方草叶被踩扁了,前后都有新鲜的脚印,但离远了营帐就追不到了,到处都是新的旧的脚印。
姜绾蹲下身,仔细看过那处被踩扁的草叶,不动神色地离开了。
她回到营帐没多久,就把给成将军准备好的药送过去,宿老一直在将军营帐中照顾着,药是她和范一程他们熬好了送去。
孟迟和李长安也在,正说着孟星阑的事,她进来把药碗放在了成骏雄前面的桌案上。
他们停下正说的,李长安催成将军快把药喝了,“这事如今也还急不来,总归是知道他脱不了罪就是,您快些把药喝了,宿老还等着扎针呢。”
成骏雄大口把药喝完,又谢姜绾,“你们几个跟着你师傅,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这次都辛苦了。”
“我都听说了,当时老家伙他自己也遭不住,还是你们几个轮流守着的,我这才好得起来,若不然就该去阎王殿报道了,你说,想要什么,只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的袍子,我都想法子去给你弄来。”
宿老正好也拎着针包进来了,听见这话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那两个留在身边的小徒什么能耐他最清楚,若不是有姜绾在,成骏雄身体好不了这么快。
他醒来后诊脉就发现了,成骏雄身体里蓬勃的生机远不是他那副药浴能办到的,后来陈家的人送来了他要的药,也因着这延绵不断的生机激发了好几倍的药效。
虽不知姜绾是如何做到的,但他肯定就是这女娃的功劳。
成骏雄见姜绾摇头说不要,哈哈大笑起来,“老家伙人就在这,我要是答应你不给,他可不答应,每天就在我耳旁聒噪了要我一定给你个大的好处,如何能不要?”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打听赵老三那家伙?他是个伍长对吧,你弟弟是不是在他手底下呢,不然我也给你弟弟提个伍长做做?”
姜绾一听这个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该是江世珍来讨要名录跟成骏雄说的,她暗道要遭,赵经亘怕是也要警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