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听到钦天监少监几个字,就知道自己此前感觉的那一点不对劲,预料中了。
今日郴西营所遇之事,跟此前她和孟迟在孟星阑的接风宴上所发生的如出一辙。
只不过,不知道这个疯子这次又要做什么。
李长安把信扔给了孟迟,压制不住怒火道:“你家出了个什么疯子!”
“你别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孟迟飞快地扫了信,随后递给了姜绾,“我的确不知。”
一瞬间,他的脸上阴沉了下来,“他这么做是将整个孟家都弃之不顾了。”
姜绾看过信之后,也为孟星阑的疯狂咋舌,照信中所言,他可不追究他们不替他治眼睛之事,不过新访到了一种奇术——换眼术,要宿老带着他的徒弟助他。
施术者另有其人,只要借他们医术从旁襄助,确保万无一失。
若是答允,便奉上解药云云。
姜绾把信折好还给李长安,李长安和孟迟二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何为换眼术?”
“这人的眼睛,还能换一双?”
姜绾沉默良久,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至少据她判断,在这个世道,不能。
“疯了不成,换眼术,他怎么不整个他奶奶的换爹术?重回他娘肚子里再造一回?”李长安暴躁地抓起头发来,为着这么个荒唐的理由,让郴西营全营上下遭了这么次毒手,简直是奇耻大辱。
“来人,把她解了,与我去见将军!”李长安指了指轩辕云舒,犹自骂骂咧咧,“还真当我们怕了他不成,这次不把他爷爷的王八孙子撅了,老子不姓李!什么操蛋玩意儿!”
他骂着骂着余光扫到孟迟,又把自己呛着,“不是说你!”
“别苦大仇深了,跟我见将军去,都是你家的破烂事!”
孟迟被李长安拽走了,营帐里只有姜绾和轩辕云舒。
轩辕云舒手上的链条被解了下来,她的族人也都会被放了,她揉了揉手腕,事情转变得太快,也令她有些不得要领。
她目光停留在姜绾身上,有些意外,“姜姑娘早知是他?”
“你想多了,看到那封信之前,我也只是刚开始从你这里找寻疑点。”
事情既然明了了,姜绾没有多余的话想跟轩辕云舒说,转身也准备离开,轩辕云舒叫住了她,“等等。”
“你今日帮了我的忙,我自会谢你。若你有需要,我也会助你一次。但一码归一码,我和孟家的亲事……”
姜绾打断她,“那是你们的事。”
她说完就走,空留轩辕云舒一个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帐篷,很有些使不上力。
不多时,银霜跑了进来,欢喜地上来抱住了轩辕云舒,“姑娘!大家都被放出来了,姑娘您真厉害!”
轩辕云舒略有些苦笑,这次还真不是她,至少不全是她自己办到的,不过也叫她警惕起来,孟家如今在郴州,似是和在岳州时,很不一样。
她初来在孟家的事上就大意了,也低估了姜绾,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银霜,你替我把此次负责看守玄铁的人都找来,我有事要问。”
“此外,孟家那边若是有人来请,你替我回了,就说我尚须替父亲办事,不便相扰。”
“对了,有关于溪台山……你让吴叔去打听打听……”
将军营帐里,李长安脾气上来,大骂了一通孟星阑是个疯子,成将军接连中毒,又叫这次的毒勾起旧疾,卧靠在榻上休息,嫌他吵闹,抬手道:“行了。”
“这事你莫管,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你就在营中把人都安顿好,不可把此事原委传出去。”
李长安登时声音小了下来,但还是不服,“凭啥不让我管,你躺你的,我去我的。”
“你小子翅膀硬了不成!叫你在营里呆着就呆着,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往日教你的你都忘干净了!”
成将军激动起来,咳了几声,李长安便被宿老瞪了几眼。
只得偃旗息鼓,“不去就不去……”
孟迟在成将军榻前站着,垂着头不说话,脸上俱是羞愧和愤恨,他竟不知一个孟星阑竟能让孟荣旌纵容到如此程度,这是要把孟家也搭上才肯罢休么。
“好了,你们都别这样,他一个少监,敢做这事,想必也是穷途毕现,病急乱投医了,这事我会亲自上奏,不需要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至于他说的什么换眼术当个笑话听听就算了,是不是老宿?”
宿老一一收回扎在成将军身上的银针,捋这胡须沉吟片刻,“换眼术这种邪门的东西,我也确实头一次听到,你们也问过我大徒儿了,她也说不可能成,那必是少监心之急切,被人钻了空子。”
“孟迟,怎么说也是你的家事,孟家若是获罪,你也脱不了身,这个时候莫要逞强斗气,回去跟你父亲提一提,人若是疯了,约束的手段就上得严厉些,也免得京中降罪下来了,还当真要用整个岳州孟氏去给他填么?”
孟迟点头应了,孟星阑此举,无疑把孟家推上了风口浪尖,成将军和宿老的意思也很明显,这次虽不直接找上门,但必不会轻饶,无非看他的面子冤有头债有主,让孟家早做准备,也好过被一个疯子拖累,丢了族人性命。
他就算再不管那父子两个死活,但孟家还有二叔,还有蓝双,还有其他人,他不能坐视他们枉丢了性命。
孟迟出了将军营帐,姜绾刚刚走到营帐门前,他见着她,心中所有的疲惫感一下就都涌了上来,觉得自己累得不行,很想要和她说会儿话。
也不顾她这时还生着他的气,不管她不肯搭理自己,拉上姜绾就往营中校场去。
他腿脚功夫好,疾掠起来速度很快,姜绾尚还没反应过来,便到了校场中。
孟迟拉着她坐在高高的比武台上,沉闷着说了孟家的事。
“绾绾,这次说不定孟家真的要给孟荣旌玩没了,不瞒你,我还挺高兴的,没了也挺好。”
他嘴上说着挺好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姜绾默默坐在他旁边,本来想要走,最终还是坐着没动,她从没问过孟迟可否甘心。
他每日在溪台山和郴西营之间来回,大部分的时间都闲得堪比野鹤,自打进了峄城之后,渐渐也不提什么复仇和夺回原属于自己东西之类的话,若不是此次孟星阑为了他那双眼,连出昏招,她都要想不起来孟迟初时从山洞中被她救出来的时候,对这个弟弟的仇恨了。
但她曾听孟岚双说过,孟迟曾是他们孟氏子侄一辈中的翘楚,是大家寄予厚望的人。这样的人,他如今心中又在想着什么呢……
姜绾和孟迟之间隔着两个人空位坐着,末了长叹了口气,“该去说便去好了,也算还他一场生恩。”
她此前已决定不再管他的其他事,但这么坐着,风吹着,不自觉还是开了口,说罢自己又有些懊悔,眉心蹙了起来,“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她起身想走,孟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再坐一会儿,晚些与我同去,可好?”
他求她,姜绾却抽回了手,“我没有与旁人夫婿深夜同坐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