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阑双目看不见,面前却摆了一桌子酒菜,只不过全都没有动过。
他似笑非笑转头向着孟荣安的方向,“二叔该不会是跟大哥说我什么了吧。”
孟荣安拎着酒壶,走进了屏风后,他拉了椅子坐下,只顾喝着自己的酒,并不怎么动桌面上的菜,“怎会?”
“那就好,我还以为二叔恼了我了,那日在宴席上,我原本让父亲给二叔和三叔留了解药的,不知二叔缘何没吃?”
孟星澜招来伙计,让他们把冷了的菜全撤了,上新的,饶有兴味地“看”着孟荣安,孟荣安虽知玄色轻纱下他的双目此时不能视物,却没来由被盯得起了意思烦躁。
那日大哥的确让人送来了几粒药丸,要他和老三在宴席前服用,但他早就不信任孟荣旌,又岂会用他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偷偷的没吃。
后来宴席上出了状况,还是他不动声色暗示孟实找人去他屋里把解药寻来,悄摸服下才没有露出破绽,这事大哥都不得知,不懂这瞎眼的侄子是怎么知道的。
“二叔可别怨我,我眼睛看不见,自然耳朵就灵敏些,那天孟实走动得有些频繁了,我这个人心细,二叔不要怪我,我已经让父亲把孟实送回岳州去了。”
孟荣安手中握着酒壶不禁用力些力,蓦然想起这家伙方才说他耳朵灵敏,又把手松开了,笑道:“孟实在郴州确实辛苦,回岳州也算得闲休息了。”
“正是如此,二叔还没说方才在楼上,都跟大哥说了些什么。”
孟星阑侧脸向着孟荣安,细听他的动静,孟荣安打量着这个表面乖巧内里古怪的侄子,心中不由得冷笑,半晌道:“星阑你的眼睛作何打算?我看那姜家的姑娘未必肯替你好好治,你就没有想过别的法子么?”
“二叔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呵,你可真是会折腾你二叔,我又不是什么名医药神,哪里会治什么眼睛。”
“可二叔平日闲游四方,结交甚广,或许曾听过什么奇术呢。”孟星阑通过声音找准了孟荣安的位置,把脸转了过来,缓缓揭下了自己覆着双眼的玄色轻纱。
孟荣安顿时手中酒壶也忘了塞嘴里了,呆看着孟星阑的双目,他双目中的黑瞳仁快要消失不见,一双眼睛几乎全是眼白,看着形容可怖。
“咳咳咳。”孟荣安咳了起来。
“吓着二叔了?”孟星阑嘴角挑起,一双浑白的怪异双目更显得诡谲。
“没有。”孟荣安突然就有了个主意,这个侄子的眼睛,还真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绝佳机会,“要说这治眼的奇术,我是没有听闻过。”
“不过么……”他放下手中酒壶,颇有几分认真道:“倒是有一门奇术,能给人,换一双眼睛……”
孟星阑耳朵一动,果然来了兴致,“换眼术?”
“二叔怜悯,愿救星阑一命,还请将此中详情告知……”
孟荣安看着被勾起欲望的孟星阑,眼眸一瞬家绽放如春日桃花,和煦又温暖,“好说……”
于此同时,二楼的雅间内,孟迟好性地等着轩辕云舒细细把饭菜吃饱,待她终于放下筷子,跟伙计要一壶清茶,他便想切入正题。
“师姐,这次师傅可也跟着你一起来了?”
轩辕云舒用清茶润口,缓缓将其吐在一旁的钵盆里,看了孟迟一眼,“不曾,你是不愿他老人家来?”
她看得出孟迟提到父亲的时候,有些紧张。
孟迟要退亲,想跟轩辕云舒先行达成一致,再告诉师傅,以免惹他老人家起怒。
“我有些话想跟师姐说,怕师傅他老人家不答应。”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轩辕云舒在此前去见过那个叫姜绾的姑娘,她心中很清楚孟迟愿意留在那座山上这么久,意味着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来要成亲,那些过往,她可以统统都算作他年少无知的岁月里,侥幸揽到的一抹水中月,只要手擦干净了,便就是干净的。
孟迟一愣,没想到今日见着轩辕云舒,她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初看时的确还是不理会旁人目光的清冷模样,但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时,他竟也从一向高傲的师姐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
“师姐,我们的亲事,退了吧。”尽管看出轩辕云舒有些疲惫,但孟迟并不打算把事情拖下去,越是拖延,越是糟糕。
他话刚说完,轩辕云舒的杯子就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我说,师姐,我要退亲。”
轩辕云舒原本就雪白的脸上瞬时好似蒙了一层灰,这层灰败很快让她用冷厉的目光逼退,注视这孟迟,道:“因为姜绾?”
“是。”
“我不同意。”
轩辕云舒腾地站起身来,居高冷冷看着孟迟,“你知道这场亲事,对孟家和轩辕家意味着什么,你这般任性胡来,可有半分替孟家考虑?孟迟,我以为你并非限于男女情爱的荒唐之人,你今日说的这话,我当没听到。”
“你也莫要再与我提了,你若执意如此,最后只会将她与你一起拖入深渊。”
轩辕云舒此次来郴州,出发前曾见过孟家罗夫人,她建议她见了孟迟之后,也收些性子,温柔小意些,男人么,都喜欢温婉乖巧的女子。
但她轩辕云舒从来不曾温柔过,更何谈温婉乖巧?她做不来那个样子,唯有用家族大义试图规劝孟迟。
曾经这个她在众多师弟之中,最看好的、也最与她相似的人。
他曾跟她一样,誓要振兴孟家,让孟家重现当初祖上的辉煌,可如今,她竟然在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这种熠然生辉的期盼,她不由得怒气上涌,有些怨怼起那个女大夫来,她究竟做了什么,让孟迟变成了如今这副令人陌生的样子!
“师姐,亲,我是一定会退的,这与她无关,她并不知此事,所以……”
“所以,你就为了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前程也不要了么?”
轩辕云舒啪地把一样东西拍在了桌子上,“他害你,且窃走了你少监的名头,我有确凿的证据,可助你回岳州,开孟家祠堂,问责此事,把这一切重新拨回正轨。”
她手心覆盖着的,就是能颠覆孟迟此刻命运的东西,她牢牢看着他,要如何——
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