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尘招招手,示意王通判过来,他低语一阵儿。
弄死一个小小的难民,按理来说不成问题。
可安庆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不说,还整日跟侍卫、吴太医走在一处。
实在棘手。
王通判一脸为难。
“怕什么,他整日上山采药,一时不察,落下山崖,谁能寻到把柄?”
见王通判面露胆怯,萧清尘呵斥了一声。
又怕旁人听见,只能把声音压低。
“大人,下官明白了。”王通判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灵光,他略微拱手,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
翌日天明。
难民营上空炊炊烟袅袅。
临时征召来的伙夫已经忙活起来,郎中那边也开始熬药煎药。
吴太医征询过太子的同意,特地调了一拨人出来,背着用来消杀的药汁,到处喷洒。
灾民的病情得到有效遏制,病重的灾民也受到了最稳妥的治疗。
这两日,难民营中已几乎没有人死亡。
难民对“给了他们二次新生”的太子顶礼膜拜,满心尊崇。
看着灾民眼里涌动的亮光,还有逐渐恢复的秩序,萧清尘抿紧唇,心里更为惶恐。
“萧大人,你来了。”太子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萧清尘抖了一下,他回过神,忙给太子行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许枫霖摆摆手:“免礼吧,萧大人,你不去府衙帮孙大人的忙,怎么又来了?”
许枫霖状似疑惑。
“回太子,孙大人他——”
“好了。”许枫霖打断了他,不给他上眼药的机会,“既然来了,就去帮忙,那边粥棚少人,萧大人,你不介意吧。”
萧清尘立即躬下身,“太子殿下,为了百姓,微臣愿意做任何事,施粥一事,您尽管交给微臣,微臣一定办妥。”
许枫霖点了点头,带人走了。
望着许枫霖的背影,萧清尘那张清雅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压抑的黑色。
他堂堂朝廷命官,正四品官员,太子竟让叫他去施粥,简直——
岂有此理!
他攥紧拳,扭头去了。
安庆把小娃娃交给春巧,过来粥棚帮忙。
看到萧清尘走来,还在他身边立住,安庆身子僵硬,他竭力忍耐,才没把手里的大马勺甩到萧清尘的脑袋上。
“安庆是吧,太子吩咐本官来帮忙。”
嘴上说着,可萧清尘半点儿没有动手的意思,有灾民过来领粥跟菜,他后退两步,掩住口鼻,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安庆皱眉。
他拿起另一只马勺,塞给萧清尘,并道:“既是殿下吩咐来的,萧大人,我就不客气了,粥棚正缺人,您也忙活起来吧。”
一边说着,安庆一边把萧清尘推到另外一只粥桶前。
难民聚过来,捧着瓷碗。
瞧着那一张张脏污的脸,还有露出豁口的破瓷碗,萧清尘脸色涨红。
“你竟敢——”
萧清尘差点儿骂了出来。
安庆头都没回,手中马勺舀得飞起:“萧大人,您说什么?您该不会不愿意干这活吧,我理解,您毕竟是大人物,这样,您去找太子,让太子给您换别的活计。”
萧清尘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哪里赶去找太子。
太子交给他的活儿,他还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嫌命长了?
在又挤又热的粥棚里,萧清尘咬着牙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出了一身汗,他觉得自已都快馊了。
有人来把空了的粥桶搬走,他抬步往外走。
太臭了,他要受不了了!
他要洗漱更衣!
“萧大人,别急着走啊,刚才太子殿下着人来吩咐,要您跟着小人上山采药。”安庆跑过来,大声喊道。
闻言,所有的冷静、文雅,全都被萧清尘丢到脑后。
他瞪大眼睛,叫了一声:“太子让本官上山采药?”
安庆心里冷笑,嘴上却道:“不然呢?”
“太子殿下都去得,萧大人去不得?萧大人,你比太子殿下还金贵不成?”
安庆笑着说,眼里的光是冷的。
萧清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谁让他同太子说,他愿意帮忙的。
萧清尘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何时上山?”
“马上,大人,你这身衣服,换换吧,待会儿进了山,可不方便。”
“不用!”萧清尘甩开袖子。
要他穿着短打,粗俗的露出胳膊跟肩膀,他做不到!
他可是知府,一方父母官!
安庆耸耸肩膀,不管他了,去叫其他人。
萧清尘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安庆带着一大帮人来了。
一个个粗手粗脚,一身汗臭,背后还都背着脏兮兮的背篓。
萧清尘一阵恶寒。
安庆递来一个背篓,“萧大人,背上吧,咱们现在就进山。”
“你让我背?”萧清尘后退一步,几乎喊得破了音。
“萧大人,别浪费时间了,今天的采药任务很重,耽搁了,就算是您,也担待不起。”安庆带着人,头都没回道。
他知道,萧清尘一定会跟上来。
走了片刻,到山脚了,安庆回头,瞧了一眼黑着脸、远远跟在队伍后头的萧清尘,他扯扯嘴唇,眼中冷意更重。
分配好任务,安庆走过来,“萧大人,你第一次来采药,肯定不熟练,待会儿跟着我,跟紧了,这山上危机四伏,要是您出了岔子,我没法跟太子交代。”
萧清尘看着安庆,眨了眨眼皮,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劳烦你了。”
“怎么会劳烦呢?当然不会。”一路冷嘲热讽的安庆,忽然笑了出来。
那笑容萧清尘看着,心里着实一慌。
他来不及细想,安庆就已经转过身,往山里去了。
他遥遥望向山上,王通判找好的杀手,应该已经埋伏好了吧。
他跟上安庆,往山里去了。
安庆一行人刚刚进山,许枫霖站在城楼上,他身侧,陆怀川望着远处那座山,他道:“殿下,萧清尘想杀人灭口。”
许枫霖笑了,屡屡受挫,他难得抬起了头:“陆伯,本宫早就料想到了,你放心吧,没能扳倒萧清尘之前,安庆也舍不得死。”
陆怀川看向许枫霖,心中感叹:出来一趟,太子的手段确实成熟了,都懂得做那在后的“黄雀”了。
“太子殿下,这趟回京,陛下对您定赞不绝口。”
许枫霖又是一笑,目光落到葱绿的大山上。
日中时分,太阳高升。
上山采药的那拨人,慌慌张张地跑进难民营。
许枫霖从城里出来,瞧见闹哄哄的人群,缓缓皱眉:“出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不好了,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