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事如梦魇

谢长宁一口气差点憋死,实在忍不住换气,香气入了肺腑,她骤然头晕起来。

杨二娘将她压在墙边,二人四只手都是死死攥着匕首不退让半分,可杨二娘力气更大,带动刀锋的方向压向她喉咙前。

没力气了

谢长宁虎口都在发麻,手臂快没知觉了。

眼瞧着刀尖离喉咙越来越近,面前女人狰狞的面容像恶鬼,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结局。

谢长宁强弩之末已经再难坚持,她意识和力气都在消散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

眼皮变得沉重,将要阖上时,虚空中异样的声响破风而来,直逼这边。

‘暗器’啪地打中杨二娘的手背,杨二娘疼得瑟缩,手上力道卸去几分,谢长宁瞬间掌控了匕首的主动权。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完全是身体凭借求生的本能转动了手腕。

杨二娘还要试图挣扎,谢长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然不能再让她得逞。

混乱中,只听噗嗤一声——

甜腻的香气混合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飘散开来,谢长宁脸上被溅了血渍,她眼睫轻颤,浑身僵硬。

啪嗒——

啪嗒——

鲜血染红了衣裳,沿着冰凉的利刃滴落在地。

杨二娘面露惶恐又似意想不到,她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向下看去。

匕首直挺挺插入胸口,她强撑着的身体在被刺中的瞬间瘫软了下去,胸口绽开的血花醒目艳丽。

杨二娘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嘴鲜血喷涌,她被染红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喘息。

她抓着谢长宁的手臂,瞳孔涣散,直直扑来,谢长宁吓得一把将她推开,女人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不过一个眨眼,活生生的人成为血泊中的尸体。

谢长宁脱力地滑落瘫坐在地上,她气息不稳,看着自己的双手,思绪无比混乱。

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杀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杀了杨卿生的母亲。

【宁宁你不杀她,死的就是你和杨卿生。】

“”

她知道,但她缓不过来,手在发抖,身体没有力气在哆嗦。

想到之前打中杨二娘的‘暗器’,她抬眸看去,对上了不远处桌边虚弱的男人目光,她怔在了原地。

杨卿生脸色惨白,强撑着对她笑了笑。

明明这么狼狈、这么不体面,可那笑好看极了,像是释怀的笑、安心的笑。

劫后余生解脱的笑。

再然后,谢长宁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烛火燃尽陷入了黑暗,迷香悉数淡去,唯有血气萦绕不散。

墙边沉睡中的女子手指动了动,轻闭的眼睫煽动睁开。

如大梦初醒,谢长宁浑身上下散架般酸痛得厉害,身上伤口的疼痛一股脑涌上头,她疼得轻哼。

伸展手脚时碰到了个冰凉的触感。

“”

看清身前的情况,谢长宁一言难尽。

睡醒看到一具尸体还真是心情复杂,尤其是这具尸体不久前还要杀她。

记忆回笼,她去寻找杨卿生的身影,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还好吗?”

是杨卿生的声音,谢长宁这才注意到他坐在自己左手边,二人离得很近,只不过他呼吸如游丝不太真切,她险些都要没察觉到。

他双手还被捆着,被匕首穿透的手掌伤口没有处理,此刻血肉模糊。

失血过多,他虚弱到了极限,可开口第一句话是关心她。

谢长宁突然有些内疚。

她耸着眉,闷声道:“疼吗?”

杨卿生摇头,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不疼,别难过。”

“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嗯。”

没再说话,密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将绳子解开,二人手腕是同病相怜的红痕。

谢长宁将他衣摆的布料撕了一块给他的手简单地勒住止血。

看着她的动作,杨卿生轻笑了一声,昏暗中她不解地抬头恰巧撞入他的眼中。

天地间静的仿佛只有彼此的心跳在躁动。

往日素来清冷的眼眸如极寒之地化不开的寒冰,然而此时溢着令她惊心的柔情。

谢长宁抿着唇角:“你别这样看我。”

“嗯。”他应声,没移开目光。

谢长宁轻叹一声重新坐回他身边,她下意识去看杨二娘的尸体。

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

杨卿生看穿她的想法,他先一步开了口。

“我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自我记事以来,她就一直疯疯癫癫的。”

“我从四岁开始习武,修习的是一种须得每日饮食人血的武功。”

“她逼着我练,让我有朝一日学成后去杀了那个‘负心人’。”

他此刻身受重伤,明明没什么力气却话多起来。

娓娓道来讲述起他幼时的经历,语气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

如此更让人心疼。

“我从来不敢反抗她,若我拒绝便会被她吊着浸在水中直到妥协,又或者将我丢进冰窖不让我吃饭直到我求饶、认错。”

“记忆里我一直在她的要求下不停地练功,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然而最后的下场是走火入魔。”

“她丝毫不觉不妥,甚至逼着我去杀人练手。”

“凡是我曾说过话的、见过的人西街商铺笑着与我打招呼的老板娘、隔壁邻居邀我一起放风筝的少年、迷路时我为他指了一条路的白发老翁”

谢长宁:“”

“还有那只跟在我身后无家可归、向我撒娇求我收留它的野猫”

“太多了,我数不清了,都是我杀得。”

他回忆着,抬起手看向掌心,缠绕着的布条下沁出血,鲜红染脏了洁白,那仿佛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口中那些无辜之人的血。

“我杀过那么多人,可我最想杀的是她!”

他说到最后声音颤抖,手也在抖。

谢长宁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柔软又温暖,那温度令他心中一动。

他最想杀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如今死在了她手上。

谢长宁歪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