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迈出第一步,总是很难的。
人总是在同一小事上犹豫不决。
而对一些看上去很重要的人生大事,又果决且飞快。
秦母这辈子为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不多。
年少的时候,没人问过她以后要干什么。她不想一辈子都当农民,她也想进城,她也想找一份工作去养活自己。
但秦母还是听从了父母的要求,和秦父相亲结婚。
说是相亲,其实仅仅只是见了一面,就定了。
很快就办了喜宴,她正式成了秦家人。
后来跟着公公养羊,和婆婆学着做菜。同样的饭菜,同样的佐料,她做的的确是比他们好吃一些。
于是,做饭的这事儿就落在了秦母身上。
这一做,就是二十八年,几乎一天都没停过。
秦母喜欢做饭,她喜欢待在厨房里。农村狭窄的厨房,却是秦母的全部。在这儿,她就是执掌江山的帝王,谁都得听她号令。
掌握着灶头的秦母,每到这时候才能感觉到什么是轻松肆意。
后来她还要跟着下地,还得回来喂猪、做饭,结果熬坏了身子,孩子没保住,三个月就流了。
婆婆怕的不行,让她在炕上养着。
可是,她的小月子还没出,婆婆又喊她去干活。
她妈来看她,她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秦母想回家,但母亲说:“熬吧,咱们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等你婆婆走了,你就轻松了。等以后家里的孩子娶了媳妇儿,你当了婆婆,日子就熬出头了。”
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秦母看不到漆黑的未来。
她的身子因为两次流产,坏了。
如果不是意外又了秦奋,她在村子里,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是一个全家人都得保守的秘密。
他们去医院检查过,她的身子骨不行,她丈夫的也不行。
夜里,她悄悄地问丈夫:“如果只是我的身子骨有问题,你会不会休了我。”
丈夫没有说话,但秦母已经听到了他的回答。
后来他们有了秦奋,等孩子长大后,秦母提及这件事,秦父还纳闷,说自己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个在秦母心里的疙瘩,就被他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轻飘飘的给略过了。
这让秦母几乎半生的执念,好像都成了个笑话。
活到临近半百的年纪,突然有人告诉她:“你做菜的手艺挺不错的,有没有想过开个饭馆。”
秦母多年的尘封的心灵,被轻轻地触动了。
她突然回忆起,其实她也曾有过梦想的。
秦母看着许来迟坚定地背影,眨巴了下眼睛。
她曾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婆婆那样的恶婆婆。可最终,她还是走了老路,好在为时不晚。
秦母咽下心里的哽塞,快步跟了上去。
虽说许记要十点半才开始营业,但前期的准备工作,却是早早就已经开始了。
八点后厨就已经开始熬煮高汤,开始洗菜配菜。
服务员正在检查碗筷杯碟,并将它们收纳放进消毒柜。
这可是从粤城花了高价买来的,大家使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磕到碰到了。店里的消毒柜还是定制的,得更加小心。
餐桌要擦的干净整洁,没有油渍。
小料也要及时补充,牙签、纸巾每天都得补上。
秦母看着即便没有老板,服务员也在有条不紊的工作,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她去饭店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不知道一个饭店的运行,会是这个样子。
大家有条不紊的工作,每个人手里都有活儿,没有人闲着。
这不可能是许来迟为了给她看,特意安排的,应该是每天都是这样。
“许记的运行模式,其实就是快餐店模式。世界上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快餐店,1885年在美国纽约诞生。不同地区对快餐店的叫法不同,比如日本就称快餐店为速食店,因为在这样的餐厅里,食物总是能够很快端上来,减少了食客等待的时间。
而对餐饮从业者而言,快餐店的服务维持在最低限度,大大减少了人力开支,节省成本。食客得到了迅速端上桌的食物,而老板则获得了更高效的翻台率。虽说食客不一定会很快的将食物吃完,但是节省的时间,就是节省餐厅的成本。”
秦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许记的服务员,是不负责送食物给客人的。客人按照号码牌的顺序,叫号取餐。服务员的任务,是维持餐厅的秩序、卫生和更高效的提供餐食给客人。如果在运营一家同样规模的餐厅,需要的人工成本最少是许记的两倍。所以,我的建议就是,在创业初期,您不用招聘太多的员工。收银员一名,配餐员两名,负责卫生的服务员一名,后厨的切菜工一名。您和爸,两个人就守着厨房。您负责炒菜,他负责洗碗。如果需要安排一些面案,也可以再招一名服务员。”
“我就开一家小馆子……”
“既然要开,就直接选择规模稍大一点的。我相信您的手艺,您的饭馆一定会成功的。何况,后面还有我给您兜底,您怕什么?”
秦母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看。
许来迟觉得她可爱,还特意做了杯奶茶给她。
“喝着有点怪,但又挺好喝的,这就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差不多吧。其实老年人也都年轻过啊,没什么差别的。您看了一天,都看出点什么门道了?”
“就干啥都挺有规矩的,我有点担心自己做不来。”
“没人生下来就会做生意,都得学。下午我带您去看看铺子,得找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老黄历了。咱又不是开酒楼,咱要做的是快餐厅,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那……都听你的。我现在心里也没主意,啥也弄不清楚。你告诉我咋弄,我就跟着学。”
许来迟笑了,笑的很真诚。
“您现在可比之前可爱多了。”
秦母大睁眼,“我一个老太太,有啥可爱的么。”
“以前的您啊,处处挑刺,生怕别人过得舒坦,可讨厌了。现在嘛,勉强有点和蔼可亲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