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死结的疙瘩

时间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停滞不前。

秦奋在一个雨天平静的离开。

许来迟在车站挥别秦奋,看着列车缓缓驶出车站,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父母平复情绪。

“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秦冰今天还要上学。”

秦父搀着老妻,跟在许来迟身后。

和初见时候,那个爽朗大方的乡下丫头不同。

现在的许来迟一身单薄的风衣,长长的卷发在微风中摇曳,她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英姿飒爽的步伐上是挺直的背脊。

她像一把出鞘的剑,能够斩断一切阻拦在她面前的艰难险阻。

秦父的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萧瑟与怯懦。

眼前这个被他们称作儿媳妇的人,好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长长的鸿沟。

像个城里人,他在心里嘀咕。

秦父是个守旧的人,同时也是个渴望新生的人。

他守了半辈子的土地,靠着辛勤的汗水经营着小小的家庭。也踩着汗水,从健壮走向暮年。

可城里五光十色的生活,谁能不向往呢?

他的土地贫瘠又狭小,而城里的世界宽广又辽阔。

秦父在进城初期的激动以及盛气凌人,迅速被现实打败。

他的儿子的确赚了钱,可那都是他用命换来他的钱啊。血淋淋的钱,他和他妈怎么舍得乱花。

他的儿媳妇的确开了间生意不错的小饭馆,但那是儿媳妇自己的,没用他们秦家一分钱。

秦父初期的确是惦记过许来迟的小饭馆,但他又不是老糊涂了,难道还真能把儿媳妇儿的东西占为己有?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啊。

他们原先以为开一家小饭馆真的很容易。直到见到别人家的饭店,还有多少贴出招租的铺子,就知道了。

起早贪黑的没有自己的时间,休息都得抽空。小饭馆刚开的时候,因为进货少,菜店都不负责送货,还得自己大清早跑菜市场,挨家挨户的买。

这可和自己买菜不一样,是真的累啊。

一天两天还好,几天下来人都要累傻了。

就这么疲惫不堪的经历,她一个瘦弱的女娃子硬是坚持了下来。

秦父佩服她。

电视上天天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现在不比旧社会了,妇女也能当家做主,用老思想看世界,那是老眼昏花,要被人用唾沫淹死的。

秦父看了眼执拗瞪着儿媳妇后背的老妻,叹了口气。

他家老婆子啊,啥都好,就是脾气太倔了。

当婆婆的,在家里那都是说一不二的。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媳妇就把人赶走了,是半点面子没留啊。

他们活了半辈子,面子哪里挂得住嘛。

后来他也想清楚了。

开饭馆和自家做饭不一样,那是有规矩的。

隔三差五还有管卫生的人上门检查,可严格了。

儿媳妇要是当时好声好气的劝他们回去,那顾客心里咋想呢?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会不会直接吵起来,那不就更下不来台了。

城里的人情和村里的也差不多嘛,只是村里人都熟悉,有些话也不好说。

在城里了,就得按照城里人的方式来生活。省的被人说住了楼房,一身泥土味儿都没洗干净。

许来迟叫了辆出租车,先送秦父秦母回去。

“小许啊。”秦父突然开口。“以后没事儿就来家里,你妈做饭不比秦奋好吃,但起码不用自己开火。”

他用力推了推老妻,让她也说几句软话。

秦母被他推的趔趄了下,差点骂出声。

“干嘛啊你。”

秦父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前头。

秦母无声骂了句,也努力堆起个笑脸。

“是啊。小许,你每天辛苦还得回去做饭,在家里还能吃口热的。以后有啥事儿,就和妈说,妈帮你。”

“好,我有时间会去的。您和我爸每天接送秦冰上学,路上车多人多的,也小心点。”

许来迟说完,就安静了下来。

秦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气氛又冷了。

她踟蹰了好几次,想要开口,可看到许来迟冷硬的背影,已经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让她给儿媳妇儿,一个小辈低头,实在是做不到。

秦母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秦父一眼,就你厉害,就你低声下气。

一路无言。

到了小区门口,许来迟送老两口上楼。

“我的电话您都知道,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防盗门合拢,掩住了最后一丝余光。

秦母把自己重重的摔进了沙发里,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个当晚辈的,我还得看她脸色?”

秦父抽着烟,眼皮耷拉着犯困。

“那不叫看脸色。这事儿上,咱们本来就做的不对。”

“不对?我哪儿做得不对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哪儿做对了?”

“我……”

“行了。秦奋去了粤省,城里咱们还认识谁?除了小许,咱们还能靠谁。别折腾了,有人能照顾咱们,还图什么呢。我去买早饭了,你看看小冰,怎么还没起床。”

楼下,许来迟已经乘着出租车回到了她的小屋。

距离她平常起床的时间还早,她得补补觉,不然一整天都没精神。

秦奋去粤省的时间和她开业的时间撞上了。

不过,许来迟也没对秦奋讲这件事。

她给自己定个闹钟,这才放松的睡下。

许来迟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境很清晰,但是又很模糊。

她宛如一个局外人,看待事情的发展。

眼前就像是有一本书,又像是一部电影。

一会儿是自己幻想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人流穿梭仿若现实。

她浑浑噩噩的看,懵懵懂懂的听。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许来迟受惊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瞪大眼睛,举着被子怔怔的坐在床上。

许久,她才捡起掉落的枕头,眉心皱起。

秦父秦母不是秦奋的亲生父母?

秦冰也不是秦奋的儿子?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她从来没这么想过,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还是说,那些并不是做梦。只是她曾经的记忆,以梦境的形式复苏了?

如果秦父秦母不是秦奋的亲生父母,那他是谁?秦冰又是谁的孩子,为什么秦奋会认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