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谢维岳拿来的圣旨,显煜的眉心皱得愈发紧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倘若父皇想要褒奖你们,直接降下赏赐便足矣。即便是设宴,也无需这么多人一同前往。”
云沛心里自然更加忐忑不安。最坏的可能性,便是皇帝要借此机会,将他们两家都一网打尽。但她还是尽力地往好的方面去想,便迟疑道:“或许,是因为皇上心里有了定夺,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安排国公爷出兵。所以,用这场宴席,来安抚家眷呢?”
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过牵强了,显煜苦笑着摇头:“就算如此,那需要锦乡侯府也全员都去吗?”
是啊,云澎又不会上战场,何必让自己的父母和兄长也进宫赴宴呢?云沛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愁之色。
谢家境况危险,乃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可如今连自己的娘家也被牵扯进来。云沛不可能不为此忧心忡忡。
看着小表妹脸上的表情,显煜也是十分心疼,他安慰道:“沛沛,你放心好了。锦乡侯府不仅是你的娘家,也是我母后的娘家。有母后在,父皇一定不会为难舅舅他们的。”
云沛心道不然,上一世,你父皇连你都能下狠手为难,更何况一个锦乡侯府。
可是眼下只是忧心的话,着实是毫无用处。当务之急,是尽力做好准备,即便不能找到万全之策,也要竭力保证两家人的安全。
接下来的两日,显煜多次往来于裕国公府,不分昼夜地与云沛和谢维岳商量着对策。云沛还抽空回了趟娘家,虽然不能将自己担心的事情与家人讲,但看着他们的脸,云沛多少也能感到些许安心。
终于,宫宴这天到了。
那一日的一大早,载着苏合等人的马车也终于抵达了邕京。几个小丫头为了赶路,在马车里颠簸了数日,个个都是面容憔悴。云沛心疼她们,便让她们赶紧先回去好好休息。
本来是不想带她们进宫的,但是她们一听说晚上的宫宴,便十分放心不下,强烈要求跟去。争执到最后,双方都做出了让步——春信年纪尚小,舟车劳顿后一下就病了,必须要好好休息。所以金颜则负责留下照看她,由苏合和降真随云沛一道进宫去。
申时刚过,云沛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降真仔细地替她抚平衣服上的每一处皱褶,微笑着说道:“这身冬装的九章揄翟,夫人还是第一次穿呢。”
云沛受封一品诰命时,还是夏天。时间飞逝,等她再一次穿上这华贵而繁复的诰命服制,已然是深冬时节。
苏合细细地端详着那衣服上精致的花纹,心中不禁叹气。夫人受封一品诰命夫人之时,邕京城中谁人不羡慕夫人和谢家的荣宠。可而今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却是一切都变了。
她们随着国公爷和夫人往返的这一路,见过了太多前面十几年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算她们再迟钝、再不谙世事,也察觉到了朝中的动荡。
云沛听了降真的话,嘴角浮起了淡淡的一抹笑意。她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将双手端放于身前。
轻轻地吐出胸口的浊气,云沛沉声道:“走吧。”
房门打开,谢维岳正站在院中等候。
正如他们新婚的头一天,他也是在同样的位置,这样等着自己一同去给母亲请安。
只是那时候,他一身喜气洋洋的赤色锦袍。而现在,他换了一身绛紫朝服。
初夏已过,院子里早已经换上了深冬的装扮。
未曾改变的,只唯有谢维岳那淡然又坚定,能让云沛安心的眼神。
谢维岳远远地向云沛伸出手,嘴唇微微动了动。
“走吧。”
……
谢家人丁单薄,小谢燃近日染了风寒,今次便歇在了家中,由齐绮留下照顾。谢老夫人和云沛共乘一辆马车,谢维岳依然御马走在最前面。
他们到达宫门口的时候,锦乡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父亲,母亲,哥哥!”云沛下了车,便小跑着来到了娘家人的身边。
杜心盈笑意一顿,佯作恼怒地皱眉:“你跑什么?看看你的这身衣服,这样合适吗?”
锦乡侯云松贤连忙护着女儿,说道:“左右这还没进到宫里头呢,无妨,无妨……”
“怎么无妨?”云松贤的话音未落,就被杜心盈抢断了:“这都在宫门口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云澎也赶紧凑过来替妹妹打圆场:“好了好了!母亲,前几日您还念叨着妹妹瘦了,瞧着可怜呢!今日见了她这么活蹦乱跳的模样,您该高兴才是啊!”
杜心盈一时语塞,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一张小脸,内心一阵心疼。然而嘴上还是不肯罢休地说道:“只活蹦乱跳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多吃点饭,这一趟出去,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她虽然对朝中的局势,并不如云沛他们了解得那么全面,然而毕竟身份在那,多少也有所耳闻。况且女儿起初就是因为计才良那起子糟心事,才引出了这后面的种种。
一想到这里,杜心盈的心里就对那个计才良怨恨不已。
几人说话间,谢维岳也扶着谢老夫人走了过来。
亲家双方互相见了礼,时候也不早了,他们便准备向宫中出发。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车轮滚滚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神色各有不同。
锦乡侯府的几位不明所以,只是有些惊讶。然而谢家这边,包括云沛在内,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
那马车上的一角,印刻的分明就是安阳王府的府徽。
云沛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对于安阳王府马车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不过,她的心情毫无疑问地变得更差了。
“来了。”她轻声道。
随后,马车在他们不远处缓缓停下。车夫跳下车来,将车门打开,里面立刻就有人探出头来。
看清了里面的人,云沛的瞳孔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