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云沛闻言，立刻拍案而起，难以置信地道：“他想把整个庄昆坊的人都……”她及时意识到不妥，便换了个问法：“炼成草木？人如何能变成草木？这个允先生，到底居心何在？”
吴成龙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说道：“我不知道他说的草木是什么。可是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准没好事儿！也是因为这个，我在之后才拖了关系，给牛大人做事，想着这样或许能保全自己。”
“那乌纱硫革，起初也并不是我想吃的！我一直都记得允先生那晚说过的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沦为他口中的草木，自然是不敢乱吃！”
“可是当时，牛大人把我叫去把这个盒子交给我，当场就让我把里面的东西吃下去。”吴成龙垂下眼睛，本就细的眼缝更是看不见了：“我不想吃，可更不敢反抗。我知道这东西是允先生做的，我怕忤逆他，他会直接把我变成草木，所以、所以我还是吃了……”
倪大夫冷哼一声，“所以你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吃到了现在？”
吴成龙看了身边的老头一眼，脸上立刻闪过一抹心虚：“一、一开始，是害怕的。可是、可是……”说着说着，他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乌片的滋味，实在是好，吃完之后，整个人都无比的轻松，任谁都抗拒不了……”
说到后面，吴成龙的眼神越来越虚无，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淡去。倪大夫在一旁看的直来火，突然一巴掌就呼到了吴成龙的后脑勺上：“废物！糊涂东西！这种腌臜玩意儿也当宝！吃了一次竟还嫌不够！”
吴成龙猛地清醒过来，十分畏惧地看了倪大夫一眼，不敢再作声了。他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他一开始也担心自己变成草木，可是乌片吃了这么久，他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慢慢地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
倪大夫似乎看出了他内心所想，他从鼻子发出一声“哼”，而后探出手指，贴在他的脖子上停留了片刻。
“我说句好听的，”倪大夫收回手道：“你还有不足一年的寿命。”
“什么？”吴成龙没想到自己忽然就被人判了寿数，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
“不信是吧？”倪大夫继续道：“那我说得清楚些，不出六个月，你必死无疑。”
“不、不可能！”吴成龙拼命地摇着头，连颈间的束缚也顾不上了：“我明明好好的，我明明……”动作之大，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也许是因为乌纱硫革的效用过去了，疼痛的感觉再次找了上来。他顿了一顿，立刻满眼怨毒地看向云沛。
“都是因为你……”他是把自己的短命怪在了今天受的伤上。
“别乱看！”倪大夫毫不留情地再度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今天这点儿伤，都是皮肉之痛。不能说内伤没有吧，但普通人只要好好调养，便也不会留下什么顽疾。”
“可你不同。”倪大夫踱步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你的身体，早就被这种东西掏空了。你以为这是什么救命神药，实际它只会要你的命！”
吴成龙目眦欲裂：“不可能！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倪大夫嗤笑一声：“我们想要你的性命，现在马上就可以，何必还再留你半年？”
“你身体内里的虚空，即便不是我，换个街边医馆的寻常大夫，也都是看得出来的。你自己这么不清楚，是很久没去看过大夫了吧？”
不等吴成龙有所反应，倪大夫便继续说道：“也是，以这乌片的威力，但凡读过两本医书的，都会看出你的脉相异常。想必那个姓允的，也不敢让你们再接触到其他大夫。”
吴成龙那满是恨意的眼睛立刻全力瞪得滚圆，眼神里满是讶异。居然……真的叫这个老头说中了！
自从他开始服用乌片后，牛大人就跟他说，乌片用料珍贵，若是被外人得知，将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叫他不要去私自看大夫。如果日后有什么连乌片都治不好的病，就尽快来找允先生，允先生会为他医治。
吴成龙一开始毕竟还有些警惕之心，他也曾想过偷偷去看大夫。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整个庄昆坊里，居然找不到一家还在开着的医馆，也再找不到一个大夫！
再后来，就是他逐渐发现了乌片的“好”，也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乌片……
倪大夫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说道：“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东西，能包治百病，还没有任何的副作用？你也就放心地吃了？”
“让我来猜猜，刚开始的时候，就算不吃，你也不会有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吧？只是你的身体记住了那种舒服，所以你忍不住，就想再试一次。试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倪大夫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也越来越慢：“直到你把手里的乌片都吃完了，吃不到的时候，你就痛苦难言，你只能再次求到允先生的面前。”
“他的手里有你最渴望的东西，这种时候，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会答应，不是吗？”
从吴成龙的表情就能够看出，允先生当时必定从吴成龙这里得到了什么东西。
吴成龙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他要、要我爹的性命……”
“为什么……”吴成龙喃喃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什么……”
“为什么？”
从那老头的身后，忽然传来清脆悠然的女子声音。
老头从吴成龙的身前让开，吴成龙看到杜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缓缓说道：“再衷心的狗，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可能会反咬自己一口的。只有把它的命门捏在自己的手里，只要这只狗生出一丝异心，就可以立刻让他永远地闭嘴。”
“这才是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