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龙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竭力从服药后那种极度的舒适中打起精神来，小心地偷眼观察着周围的人。
那名男子依旧没有离开他的身旁，那个老头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吴成龙的目光和他对上，即便是在药力的安抚下，他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慌乱地挪开视线。
倪大夫用那小药盒在他的椅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慢悠悠地说道：“刚才就是让你尝尝滋味，一会儿你要是还不配合，这药可就别想再吃到了！”
木头撞击的声音并不清脆响亮，更不尖锐刺耳，反而十分的低沉闷重。可听在吴成龙的耳朵里，威力却不亚于一道炸雷。
“我说！”吴成龙匆忙吞了几口口水，一闭眼，一咬牙，用自己最快的语速说道：“是秀作的！”
然而，他给出的答案并不能让人满意。倪大夫再度在椅背上磕了磕，“说清楚点！”
吴成龙忙不迭地睁开眼睛，面露畏惧地连连点头，连颈间的绳子收紧了都顾不上。
他赶忙说道：“牛大人身边有一个秀作的客人，他的身份，有点儿像是谋士，有许多主意都是他给牛大人出的。”
云沛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吴成龙摇摇头，紧张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牛大人管他叫允先生！”说完，他还赶紧补充一句：“我没有撒谎！我不敢撒谎！牛大人对允先生也十分敬重，我从未在他的口中听到允先生的名字！”
云沛与谢维岳对视一眼，姑且信了吴成龙的说辞，又问道：“这个允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牛英纵的身边的？”
“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在了。”吴成龙微微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允先生，可能要比牛大人上任的时间更早。”
云沛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又怎么说？”
吴成龙道：“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我跟你们说了，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云沛简直要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自信给逗笑了，“你能告诉我们的东西，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就先急着跟我们谈条件了？”
“可是……”吴成龙着急地还欲说些什么。
云沛脸色一沉道：“快说！现在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
吴成龙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男子，见到他的手若有似无地动了动，吴成龙立刻就浑身一颤，赶紧说道：“我说！你别让他动手！”
“那时候，前任县令刚刚出了事。有一天晚上，我在外面喝多了，那帮孙子没给我送回家，就让我睡在路边。”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发现自己被人扔在路边，心里生气。正想骂那些孙子几句，远远地听到了些脚步声。”
回忆起当时，吴成龙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后来他们走近了些，我才看出是两个男人。那时候，我人靠在一堆装着茅草的麻袋上，天色黑，我又不敢出声，所以他们都没发现我。”
云沛看着他那鼓胀得快要爆炸的肚子，联想起被茅草塞满的麻袋，心中认可了这种可能性。
吴成龙继续道：“我记得当时，其中有个人走路的时候，身上时不时地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后来在牛大人那里，偶然碰见了那位允先生。允先生的身上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再加上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一致，我便确认了，那晚我遇见的人，就是允先生。”
云沛问道：“他身上佩戴的是铃铛？”
“不是铃铛。”吴成龙道：“是玉石撞击的声音，我后来留意过，他的腕子上，挂了好几个镯子，正是这些镯子发出的声音。”
云沛点了点头，暗暗记下了这位允先生的特征，接着问道：“那与允先生同行的男子是谁？”
吴成龙道：“是马……马大人……”提起这个人，吴成龙明显有些害怕。
云沛下意识地想要去看谢维岳，然而头还没转过去，脑中便灵光一闪，问道：“马余齐？惠台知府？”
吴成龙点点头道：“正是。”
云沛皱眉，怀疑地看着他问道：“你连马余齐都认得？”
“认……”吴成龙似乎很着急地想要证明自己确实认识马余齐，下意识地就要连连点头。然而刚一有动作，就被颈间的绳子“警告”了。他连忙固定住自己的脖子，接着说道：“认识的！我们每个月都要在同一天，去允先生那里领乌片！允先生要求必须是本人前去，所以我几乎每个月都能碰见马大人！”
“乌片？”倪大夫忽然开口，重复了一遍吴成龙的话。他扬了扬手中的小盒子，问道：“就是这东西？”
“是！”吴成龙赶紧应道，“我们叫乌片，其实这东西叫乌纱硫革，只有允先生懂得怎么做。”
倪大夫转头看向云沛和谢维岳，动作极其微小地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他也从未听闻过这种东西。
接着，他又回头问道：“马余齐也在吃这个乌片？吃了多久了？还有谁在吃？”
吴成龙立刻便道：“吃！在我之前，马大人就已经在吃了！我吃了三年，马大人一定比我吃的更久！还有牛大人也在吃！还有他衙门里的师爷、账房、衙役，好多人都在吃！”
倪大夫听了，当即皱起眉头，满脸尽是嫌恶：“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等倪大夫问完了，云沛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天晚上，你听到允先生和马余齐都说些什么了？”
吴成龙忽然安静下来，眼珠子快速地晃动着，眼神中浮现了十分明显的恐惧。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几次，最终才下定决心，才轻轻说道：“允先生说，人生来并非草木，但，他可以将人练就成草木。”
“到时候只要这一城的草木，便足以让大人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