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沛躺在榻上，一双眼睛却睁得圆溜溜的。她心里乱，脑子里也乱，即便是躺着，也安分不下来。
“不是叫你闭眼休息一会儿吗？你这怎么跟烙饼似的？”
忽然，外祖母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响起。云沛吐了吐舌头，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道：“外祖母，我吵到你了？”
许钰霜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她：“我也没睡呢。”
接着，她伸出手臂，轻轻把云沛揽到自己的怀里，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责备：“这么点儿事，瞧把你给折腾的。”
她的手在云沛的后背轻轻拍着，好像在安抚小孩子那样。“不是都跟你说了，遇事不要那么放在心上，总这么吃不好、睡不好的，你这小身子，不都被自己给败坏了呀。”
杜心琼去见了计才良，之后大概还得来回话。天色已晚，许钰霜便把云沛留在了自己屋里，让她跟自己一块儿躺下休息一会儿。
云沛把头埋在外祖母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鼻尖满是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变得安稳了一些。
“姨母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云沛忍不住出声问道。
许钰霜道：“这么多年的情分，真要算起账来，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算清的。”语调沉沉，仿佛带了幽幽叹息。
云沛也微微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外祖母，你打算怎么处置姨……那姓计的呀？”
听见她临时转换的称呼，许钰霜不禁失笑。她摸了摸外孙女的头发，说道：“你姨母还没跟他和离呢，他暂且还算是你姨夫。”
云沛嘟嘟囔囔地道：“不想叫他姨夫。”
许钰霜又是一声轻笑，而后缓缓说道：“想处置他，说难不难，可说简单——”许钰霜顿了顿，叹道：“到底要顾虑的事情，还有许多。”
“比如，孩子们吗？”
许钰霜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点，确实也是云沛心中一直挂念的。若是姨母想要带孩子回到娘家，那必然要和计才良做下一些利益交换。可这样，实在是让人心里难以咽下这口气。
许钰霜继续说道：“旁人看我们家什么都好，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想做些事情时，也会处处掣肘。”
“倘若我们只是普通的人家，心琼被人这样欺负了，我定是要替她上门去大闹一场。”
“别说是孩子不会留给他们计家，就连他家的房顶，我都要给他掀翻不可！”
云沛忽然甜甜地笑了，抬起脸看向外祖母，说道：“这确实是外祖母做得出来的事。”
“小丫头，你也打趣我？”许钰霜嗔骂道。
接着，她脸上的笑意收起了些，继续说道：“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你姨母，恐怕就要成为这满晏州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你姨母未必就怕了那些流言蜚语。”
“只是她那两个孩儿，还有、还有月衫……”她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心疼，“他们还小，总还要在这晏州生活下去的。”
“他们还要娶妻嫁人，总不能让他们小小年纪，就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云沛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她其实也想过这些事。她能够为姨母撑腰，可是却堵不住这世人的嘴。
流言蜚语虽无形，但却比那最锋利的兵刃还更伤人。
……
“老夫人，”夏嬷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四姑娘回来了。”
云沛闻声，便迅速坐了起来。接着，她又赶紧伸手把许钰霜扶了起来。
“别急。”许钰霜轻声安抚着云沛，又转头对着夏嬷嬷问道：“她怎么样？”
夏嬷嬷回答道：“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瞧着，倒也没多伤心。”
许钰霜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伤心了这么多天，早就看清了那姓计的嘴脸，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云沛立刻明白了许钰霜的心中所想，乖巧地道：“外祖母，姨母这就是像你说过的，拿得起、也放得下呢！”
许钰霜嗔她一眼，在她的膝盖上拍了拍，然后在夏嬷嬷的搀扶下，下床去了。
当云沛扶着许钰霜走到厅中时，正赶上杜心琼开门进来。
“姨母！”云沛立刻喊道。
杜心琼抬起眸子看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角却泛起淡淡的笑意。然而无论是她的这抹笑意里，还是她的眉眼间，都掩不住那丝丝愁绪。
“这是……怎么了？”云沛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忍不住转头看向夏嬷嬷。
不是说不伤心了吗？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云沛又看向跟在杜心琼身后的谢同，想了想，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小声问道：“怎么样？”
杜心琼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后微微摇摇头，自己走到一旁坐下了。
谢同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夫人请放心，还算顺利。”
“中途，那计才良不太配合，已经被属下出手料理了。”
云沛张了张嘴，有些惊讶：“啊……你是怎么料理的？”
谢同笑了笑，“夫人请放心，只是让他老实些罢了，人是没有大碍的。”
云沛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能信几分。
毕竟裕国公帐下的“没有大碍”，和普通意义上的没有大碍，可未必是一个意思。
许钰霜看她一脸呆愣地站在那里，便说道：“行了，回来坐下吧，听听你姨母怎么说。”
云沛转过身去，看了外祖母一眼，又看了姨母一眼，乖乖地走到姨母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许钰霜开口问道：“都问清楚了？”
杜心琼无言地点了点头。
许钰霜看她的模样，便说道：“你不想说，便罢了。”
“说说别的吧，可遇到什么难题了？”
杜心琼微微蹙着眉，“他说，可以和离。”
“只要我们家不做声张，他可以、让我把月衫带走。”
“厚颜无耻！”许钰霜重重一拳捶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