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昏暗的光线下，计才良的脸上，带着一种看上去好像很有耐心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跟杜心琼解释道：“侵地一事，说到底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可若是没有长久积攒的怨气，这引子，又能够引燃什么呢？”
杜心琼目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接着问道：“那你们积攒的怨气，又是什么？”
计才良同样回看过去，“你，原本其实是没打算生下冬儿这个孩子的，是吧？”
在杜心琼听来，他这番话说得着实有些奇怪，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刚刚是我说得不够准确，应该这样说，”计才良吊着眼睛看向她：“你原本是根本不打算有第三个孩子的，后来无非是因为已经怀上了，所以才不得不把她生下来的。”
他一脸的自以为是：“这样说，就没错了吧？”
“你这些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杜心琼问道。
计才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以为和褚嬷嬷关起门来说话，别人就不会知道了吗？”
杜心琼瞬间便明白了，“是刘嬷嬷？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计才良道：“没跟我说，是跟我母亲说的，我又不是很在乎这件事。”
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你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对外也算有个交代。而我，我有向雁，自然是会疼爱她的孩子，更胜于你的。”
他看向杜心琼的眼神里满是恶意：“所以你生，还是不生，我都不在乎。”
计才良继续说道：“本来，母亲刚得知向雁的事情时，还打算让我们分开的。”
“说到底，还是你一直以来，惹得我母亲不快了，所以才会连她，都放弃你。”
说这话的过程中，计才良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杜心琼。他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杜心琼听完，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计老夫人当时的心路历程，其实不难想象。
杜家的门第非同一般，计才良能有今天，离不开岳家的助力。计老夫人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儿子必须牢牢抱紧岳家大腿的这个道理，她还是能看明白的。
因此，当她得知儿子在外面养了外室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将儿子痛骂一顿，再逼着他和关向雁分开。
可是当儿子说出了关向雁已有身孕时，这件事情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派去儿子院里的刘嬷嬷，曾说起过一件事。
刘嬷嬷时不时的，就会偷听那院子里主仆说话。她听出亲家的意思，是不想让女儿再生孩子了。据说，是因为找大夫看过，说她前面两次生产后，身子一直都没养好。
而儿媳妇当时是这样说的：“母亲这样的打算，也是为我好，我当然会听话。”
计老夫人听了刘嬷嬷传来的消息，大惊又大怒。在她看来，给儿子娶媳妇，就是为了让儿媳妇给计家生孩子的。可自己家这个儿媳妇呢？这才生了两胎就不想生了，这可怎么能行呢！
在外，儿子又把此生绝不纳妾的话放了出去。若是让他打了自己的脸，在晏州这个地方，儿子的脊梁骨岂不是要被戳碎了？
因此，关向雁的出现，反而解决了她心头的一个难题。
家里只有儿媳妇杜心琼一个，而外面还有个关向雁给儿子生孩子。只要儿子行事小心些，这样一来，外面的名声也保住了，计家的子孙也会更加繁茂。
这也是她对于儿子和关向雁的关系，起初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根本原因。
直到自家亲戚出了事。
那段时间，儿子可是没少受到来自媳妇和岳家的冷言冷语。他们本就对儿媳妇不愿意帮衬亲戚的行径不满，有了这次的事情，心里那些积攒的不满也爆发了出来。
正因为生出了这样的龃龉，所以当儿子提出换子这样冒险的想法时，计老夫人也没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儿子说得没错，既然杜家待他们不仁，那他们何苦还为杜家守着义？
想通了这些，杜心琼冷哼一声，“难道你们心生怨气，就一定是因为我做错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不给计才良留半分情面：“你们对我、对杜家所有的不满，无非是对你自己出身的自卑，和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罢了。”
“而你母亲——”杜心琼毫不客气，“无论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终究是她的亲生儿子。你做什么，她不还是要替你兜着。”
“况且，无论是我生的孩子，还是关向雁生的，对她而言，都是计家的骨肉。无论是养哪一个，你们都不亏。”
“让我养外室生的孩子，无非就是你们想借这种事情羞辱我。说什么为了冬儿，为了关向雁，她们不过都是你们龌龊心思的挡箭牌罢了！”
自己费尽心思找来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如今被杜心琼三言两语尽数戳破，计才良眼神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杜心琼毫不落下风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说的不对吗？”
两个人就这样用目光较着劲，直到计才良首先败下阵来。
杜心琼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母亲当时，是让我好好调理身子，只是在身体大好之前，把生孩子的事情放一放罢了。”
“你母亲既然生了这样的怀疑，为何不敢来当面与我对峙？”
她冷冷地睨着脚下的计才良：“说到底，你们的心早就坏了，这些不过是你们的借口罢了。”
计才良的眼神已然乱了方寸，但他依旧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那一点倔强。
“随你怎么狡辩！”
杜心琼站起身来，问道：“你这样的行事，难道，就没考虑到以后吗？”
计才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以后？怎么？你们杜家，是想夺我的官？还是要我的命？”
“莫说我做的这些事，还不够夺了我的官去。”他的嘴角不怀好意地挑起：“难道你就不想想，你的孩子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