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洲”有着四百多年的历史。听说这座湖心小岛曾是留侯夜殊的私人避暑庭院。里面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苍松翠柏四季常青。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奇石,多不胜数,美不胜收。后因留侯在“七龙夺嫡”中失败被罢黜封号,全家流放,“小洋洲”便给收归朝廷,作为民间赏春踏青的好去处。
入口处有两座大门分别矗立在左右两边。其中右边一座是专供未出阁的贵女进出使用的。
已近巳时,春日宴还有半个时辰便将开始。此时,该入席的差不多已全部就位,只剩寥寥几人在大门口做着登记。
返回接驳的船只刚刚起航,沐瑶望着缓缓远去的十几只泊舟,估摸着赵怀安他们还得有好一会儿才能到达。
许倾城不舍地松开牵着沐瑶的手,为她再次细细整了整幂篱:“阿瑶,一会儿引路的姑姑会带你去找赫连贵女。若有什么事儿,就差姑姑给我带话。”
沐瑶心下疑惑,刚想询问,便听夜清寒启口:“沐贵女今日约的是赫连家的嫡长女赫连晴吗?”
沐瑶点了点头。
夜清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前几日子他应父皇的意思约赫连晴赴春日宴,赫连晴以身体抱恙婉拒了。
“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先进去吧。”夜清寒提醒道。
许倾城不放心地盯着沐瑶瞧了又瞧,极度贪恋的眼神令一旁的夜清寒眉眼冷下几分。
“阿瑶,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许倾城不确定地问道。
沐瑶无奈地频频点头:“记得的。不该拿的不拿,不该折的不折,不该给的不给。许大哥,你放心吧。我全记着了。”
许倾城这才满意的和夜清寒离去。
引路的姑姑长得慈眉善目,笑着领着沐瑶穿过一条长廊驻足在第一道金铜门前。门前立着一尊一人高的榆木架子。
架子吊着二十七块雕工精细的木牌子,上面分别刻着三种茶:咏春佛手,敬亭绿雪和汉水银梭。还有荷花酥,红薯粥,牡丹花糕,青豆饼等象征着二十四节气的茶果。
“贵女,请选一种中意的茶和三道喜欢的茶果。”张英和笑道。
大允的女子不为奴不为婢。这里的引路姑姑皆是宫里头安排的,全是有品级的女官。但实际上其中有很多是民间暗箱操作自荐过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里男多女少,有些个家里儿郎没着落的,做母亲的就把心思动到了春日宴上。她们会花大价钱向宫里的女官示好,自个儿过来当引路姑姑。她们细细观察着贵女的身姿、气质、谈吐等。遇上中意的便会试着攀谈几句,默默记下。而沐瑶今日这身打扮,显然没在那些姑姑的目标范围之内。
她定睛瞧了瞧木牌,拿下了敬亭绿雪,牡丹花糕,青豆饼和金丝小枣的木牌子。
沐瑶觉得这里的举办人实在是太周到了,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继续穿过两条蜿蜒曲折的长廊,视线开阔起来。亭台楼阁连绵不绝地围成一个环形,靠右的一排皆是为未出阁贵女准备的。
这些建筑有高有低,视觉效果却出奇地和谐,远远望去,形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环形中央是一大片空地,上面摆放着一些炕桌和各类乐器,还有投壶之类的游戏道具。有不少儿郎已经登台,正跪坐在炕桌前磨墨为比赛做着准备。
最令沐瑶吃惊的是亭台楼阁前那条极细长的环形水流。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些波光粼粼,碧绿如玉的水流逆流而上。它们顺着一排排从中间破开,取一半接成水渠的竹管被引入阁楼上的每一个房间。
这些楼阁的后方还有一条小河。河边柳色青青,一束束枝条随风摆起,伸出婀娜的身姿轻轻摇曳。
只见阁楼上的一位戴着青色幂篱的贵女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抚上一抹嫩绿,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让人流连忘返。
沐瑶一眼便认出了赫连晴,对着姑姑说道她和楼上这位贵女是一起的。
张英微微睁大眼睛,立即领沐瑶上了楼。
“瑶瑶,你怎么才来,我可是等了很久了呢!”赫连晴高兴地牵过她的手,携她靠窗边坐了下来,还贴心地放下了拢帘。
沐瑶其实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自然熟,不过鉴于她俩已经“熟”过一回,便也放开了。
“路上堵了。晴晴,你一个人来的吗?”
赫连晴僵住了几秒,声音有些哀怨地对沐瑶说道:“瑶瑶,你可以喊我的乳名——呦呦。”
沐瑶沉默了,若是应了,那两人就是好朋友了。她们才第二次见面,这么亲密好吗?可是不应吧,又心有不忍。
“没有人喊你晴晴吗?”沐瑶疑惑。
“晴晴不好听,我喜欢你喊我呦呦。”赫连晴娇声道。
赫连晴曾经的闺蜜就喊她晴晴,后来因为夜清寒的事儿闹翻了。
她的这位闺蜜是兵部尚书冯眺的女儿冯暄妍。因为冯暄妍的母亲赫连姬是她的小姨,所以从小走动颇多。
两人打小就爱互相比拼,一路相爱相杀地成长,更是在夜清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冯暄妍是上京排名第二的美女,仅次于赫连晴。当年顾皇后为夜清寒相中了两家贵女,一位是自己本家的侄女顾惠然,还有一位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冯暄妍。后来顾惠然为了许倾城放弃了太子妃之位,冯暄妍便默认为此位非她莫属。没想到庆元帝有意撮合夜清寒和赫连晴。此事虽然悬而未决,但是皇上有意,冯暄妍上位的可能性就小上许多。
冯暄妍一气之下便与赫连晴绝交了。赫连世家的族长赫连甫为了这事儿把赫连姬训斥了一顿,骂她教女无方,糊涂愚钝。只要是赫连家的血脉,无论是赫连晴还是冯暄妍,谁当太子妃都是家族今后的脊梁骨。而冯暄妍得知此事后更是气得一病不起,足足养了半年才振作起来。至此以后冯暄妍和赫连晴的关系水火不容,而赫连姬为了女儿也是和本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沐瑶听着赫连晴娇软酥柔的声音身体发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女儿家撒娇,只得连连应好。
此时,茶水和茶果也被端了上来。沐瑶留意到这些端食的侍者皆是年纪看着超过半百的男子。
望着桌上精致的茶点,赫连晴提议道:“瑶瑶,我们把幂篱脱了吧,反正有拢帘。一会儿开始了,我们再戴上。
沐瑶想想也对,趁着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透透气。说实话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戴这玩意儿,看什么都模糊。
摘下幂篱后,沐瑶见赫连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连茶都忘了喝了,不禁心中叹了口气,便自己先笃笃悠悠地吃了起来。
“敬亭绿雪”芽叶色绿,白毫似雪,口感醇厚,回甘悠长,是一种相当不错的茶,只是与“天山雪”和“御龙井”相比,略逊一筹。
桌上六盘茶果,除了沐瑶点的三道,还有赫连晴点的“荷花酥”、“山楂糕”和“花生酪”。这几样道道精致,看着令人馋涎欲滴,不过味道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沐瑶细细地观察着这几道点心,对即将到来的曲宴有了些新想法。
等她优雅地吃完第二道点心的时候,发现赫连晴还在看她,便忍不住问道:“呦呦,你的茶要凉了。”
赫连晴没有收回视线,她一脸艳羡道:“瑶瑶,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真想把你抱回家去。可惜我哥了,哎!”说完,赫连晴摇了摇头。
沐瑶好奇:“你哥怎么了?”
赫连晴垂下眼睑,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我今天是和我哥赫连允一起来的。他今年都过四十了,妻主还未着落。急啊!”
沐瑶闻言,刚想往嘴里送上的茶水一顿,不禁细细打量起赫连晴来:“你哥年过四十了?”
赫连晴一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神情:“我爹虽是家中长子,但他晚婚,年过半百才有了我。我哥赫连允是我二叔的孩子。比我大很正常啊。”
沐瑶恍然,赫连晴他爹是老来得子啊!
忽然她想到了义父李太傅今年已经年逾六十,比她亲爹沐云泽足足大了二十岁。原本她还纠结过认作义女会不会欠妥,作孙女不是更好吗?现在看看赫连晴,心里也没什么别扭了。
赫连晴继续娓娓道来:“我哥容色冠古,风姿特秀,武艺卓绝。十岁那年中了奇毒,当年是请了简神医为其医疗。后来因为缺了一味药的关系,这毒只能清除九成,并且落下了绝育的后遗症。”
说到这里,赫连晴见沐瑶一双美眸瞪得老大,错愕得看着她,便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上京都知道。我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耽误了婚事,无人肯嫁。去年那味药找着了,我哥的毒也被彻底清除了。养了半年,身子骨也好了。简神医说我哥恢复如常,可以娶妻生子,结果我哥不愿了。我二叔二婶急得不行,每逢春日宴便催他去看看有没有相中的贵女。今日我本来是和四哥一起来的,结果他有事儿耽搁了。二叔和二婶催我带我哥来,我是一路又推又拉才把他拽到这儿来的。”
“呦呦,你说你哥哥容色冠古?”沐瑶就抓住这一句重点。这得帅到什么程度?划破天际?
赫连晴见沐瑶一副质疑的表情,芙蓉面上顿时晕染了几分愠怒。
“你别不信!我哥霸居大允美男榜第一的位置十多年了,他是因为超过了上榜年龄才让夜清寒占了便宜。”
沐瑶沉默了。原来夜清寒现居大允美男榜第一?她怎么记得王皓不是这么和她说的。又抿了抿嘴问道:“那你哥今年四十有几?”
“刚过四十才半年而已。。。”赫连晴撇撇嘴吞吞吐吐道。
蓦地,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紧张兮兮地试探道:“瑶瑶,你不会对我哥感兴趣吧?”
沐瑶贝齿微露,轻轻咬着粉唇忍笑:“若是感兴趣呢?”
她的唇色经过贝齿的咬合愈发娇艳,赫连晴的眼神渐渐炙热起来:好美啊!仿佛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她一个没忍住,凑身上前,飞快地在沐瑶梨颊上啄了一口。
沐瑶呆滞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有一丝龟裂,旋而娇容涌上两片红潮,呼吸也跟着微促起来。
“赫连晴!”沐瑶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死丫头。
赫连晴一脸镇定,未显一丝羞愧:“瑶瑶,你身子我都瞧过了,亲一口没啥的。要不我让你亲回来?”说完脑中又不禁回味起那日的光景。
沐瑶愠怒地别过头看向窗外,透过拢帘的缝隙,对面楼阁之上人影绰绰,还有许多儿郎堵在楼下观望。
此时,春日宴正式开始了。
俩人重新戴好幂篱,拉起拢帘。沐瑶临窗环视,见许倾城和夜清寒坐在她左斜方的一处楼阁二层。
许倾城一直关注着对面的动静,只有沐瑶这一间雅阁的拢帘迟迟未起。几乎是在拢帘拉起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沐瑶。许倾城激动地倾身上前,探出半个身子。
沐瑶隔着幂篱与他四目相对,默契地点了点头。
赫连晴疑惑地顺着沐瑶的视线望去,她好像看到许倾城了,还有。。。。夜清寒。
她难以置信地瞟了眼沐瑶,揉了揉眼睛抬眸再看,真的是他们!
“瑶瑶,许倾城怎么也来了?”赫连晴紧张问道。
“嗯?我和他一起来的啊。”沐瑶随口答道。
“你和他一起来的?”赫连晴加重了声量。她觉得有必要好好重新审视瑶瑶和许倾城的关系。春日宴是凤求凰的盛宴,许倾城这么大度的吗?陪着妻主来选夫侍?还是说许倾城想找其他人做妻主?但是看着他俩眉来眼去的样子又不像。
&34;瑶瑶,你为什么要和许倾城一起来啊?他不是要娶你吗?”赫连晴好奇极了,她觉得如果不问清楚,会三天睡不着觉的。
“什么为什么?想来就来呗。”
“他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你选夫侍啊。”赫连晴突然发现她和瑶瑶说话有点累。
这回轮到沐瑶吃惊了:“我为什么要选夫侍?”
“你。。。你不选夫侍你来赴宴干嘛?”赫连晴觉得沐瑶在处处挑战她的三观。春日宴是随便能来的吗?无论挑不挑得中,这心得诚吧。
“我没来过,就想着来见识一下。”
赫连晴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幸好戴了幂篱很好的掩饰了她的失态。她想到了沐瑶以前一直是女扮男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瑶瑶,你现在身边是不是只有许倾城一人?”
沐瑶不解地侧过头看向她:“是啊,从来就只有许大哥一人啊。”难道她看上去像有很多男人的样子吗?她望着对面和楼下挤满了的儿郎,清一色的盛装,清一色的俊秀。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心潮澎湃起来。
这做人呐,有些事儿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真的实践起来,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这是不是就叫做有贼心没贼胆?
赫连晴激动朝对面扫视了几圈,意外地竟然没看见赫连允,摇了摇头,转而对着沐瑶坚定地说道:“瑶瑶,一会儿见着我哥了,我介绍你俩认识。到时候你给评评我哥是不是大允第一美男子。”
沐瑶美成那样,身边儿郎又少。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绝世贵女,当然得留给她哥了。她哥年纪大了,做不上正夫做侧夫也不亏,回头劝劝便是。若能娶得上瑶瑶,她哥定能得瑟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