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壮终是没能如愿将芝麻饼带回家供起,因为将军的眼神太过犀利,皇上又津津有味地看着他,明显是想看他表演吃饼。
晋壮不敢不从啊,吃得狼吞虎咽,比往常更加粗犷,他吃得心满意足。
有种回到行军吃东西时的饥饿紧迫感,饼更香甜了。
吃完后又呼噜噜喝下一大碗摊主赠的热茶,摊主的茶是碎掉的野茶叶沫用开水泡开,冲泡的特别浓特别醒神也特别苦。
不过对于晋壮这些军人乃至边城的百姓,这两样加起来就是最舒服地一顿吃食。
温黎从中看到了边城人乃至天下人最常见的生活。
原先觉得苦涩粗糙的茶水,温黎也能就着褐色的茶碗喝下几口,体味着百姓的生活。
“百姓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吃饭穿衣,只要满足了这些,没有谁想着豁命造反,大部分百姓都会安安分分的生活。”
温黎放下手中的茶水,对着边上的骆志云轻声说着,在这里能跟她无所顾忌说话,又能给出诚恳建议的也就骆志云。
骆志云将茶盏中的粗茶一口喝完,苦涩的味道压住小陛下亲赐晋壮芝麻饼时不合时宜的酸涩。
闻听小陛下的话,骆志云放下手中的茶水,眉眼重新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注视着小陛下微微侧仰着投来的期待眸光,里面像是在寻求着赞同。
骆志云舍不得让小陛下等太久,坚毅的下巴点着不让人忽视的幅度。
“小公子说得对,小公子的想法确确实实算是切身思考了百姓的情况,不过小公子不仅仅要让百姓吃饭穿衣,还得让百姓的生活有更多的变化。”
温黎自是明白骆志云的意思,手中的扇子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桌面,精致的眉眼间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本公子未来要做的还有很多,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吃饭穿衣。”
“小公子有想法就好,不过简简单单的吃饭穿衣已经够小公子解决,毕竟百姓不仅想吃饱穿暖,还会想吃好穿好。小公子也不必太过着急,这本就是过往今来的大问题,小公子尽力而为就是,慢慢来。”
骆志云无疑是想要宽慰她的心,温黎当然能听得出来,也确实没有纠结太多,过多的为难自已。
骆志云说得不错,历来的皇帝都在想着解决百姓的衣食来维持国家的安稳,她当然也要考虑,但也不必过于担心。
毕竟不是一两日能解决的问题,往后她作为皇帝也会遇到更多问题需要她解决,她要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的解决,绝对不能过于着急,从而做出错误的决策,从而劳民伤财,让百姓陷入痛苦的境地。
“都吃好了,吃好了就下一处如何?”温黎想得通透后,手中转着扇子,眉眼带笑地扫视了一周。
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晋壮捡了掌心上的芝麻粒塞进嘴里,再抬头就看见将军将皇上用过的帕子不动声色地塞进袖子中,明明是将军的帕子,晋壮却琢磨出点怪异。
晋壮还想再琢磨时,将军突然回头,幽深似深潭的眸子,让晋壮头皮发麻,什么想法都不敢有,有点头绪的脑子也变的杂乱无章。
“几位客官慢走,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要是想在边城游玩,可以找个人领着你们玩。我们这的城门处就有专门以此为生的人,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保准物美价廉,让你们玩得尽兴。”摊主热情的想要再谈拢一门生意。
“原来摊主还有这门生意,不过不用摊主担心,我们并不想特意逛什么地方,逛到哪就到哪,所以不用什么人专门引路。摊主客气了。”温黎说完后,起先踏着步子往外走。
其他人也跟着后面往外走,一下子空了两桌,又有人走进来替补上,摊主的生意确实不错。
“真是少见,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贵气俊俏的小公子,啧啧,身边跟着的那位也不比小公子差,后面还跟了好几个壮汉,不知道是哪里人家的贵公子。”几人走了老远,摊主仍在原地眺望着几人的背影,嘴中忍不住喃喃自语。
直到有客人催,摊主才匆匆不舍地收回视线继续忙碌。
温黎顺着街道逛着,走到哪看到哪买到哪,带着的几人除了骆志云,手中多多少少拿了点物件,都是温黎不曾见过吃过的东西,却是百姓最常见的东西。
“那里怎么围了那么多百姓?”温黎走了许久,发现前方有一处地方许多百姓在排队,有不少百姓抱着布匹和米袋高高兴兴往回走。
温黎偏头看向骆志云,骆志云在这待了几年才回的京都,对这的情况多少熟悉。
“那里应该是边城首富范家在布施。”骆志云看了一眼,平淡的目光没有什么波动的说道,“当年边城被外族占领,范府的当家人为朝廷夺回边城出钱出粮,算是为朝廷出了不少力,夺回边城后为边城的重建也做了不少贡献,布施百姓更是常有的事情。”
骆志云语气平淡,可是温黎从中听出了赞赏,范府所做的事也让她对这户人家有了些好感。
“朝廷功臣应当有赏才是。”
骆志云听了道:“当年先帝亲自赏了积善之家的牌匾。”
“就这些吗?”温黎疑惑,不明白怎么会赏赐个牌匾就没了,这赏赐是不是太轻了,“这会不会有些怠慢功臣。”
温黎是一点都不给她老子面子,她对她老子向来恭敬不起来。
骆志云见他鼻尖微蹙的模样,心中一动,觉得小陛下性情可爱,心里想着,神色却不变,继续道:“先帝本想赐闲散官职给范家家主,只是范家家主谢了先帝的赏。先帝又想将赏延续给他的儿子,他仍然谢了先帝的赏,后来换成了经商上的便利。”
“本朝为官后对经商就有限制,若是他答应了后面的子弟除非不经商,否则必然受限制。看来范家家主是执意要经商,不走官路了!”温黎抿着唇,轻摇了摇头,无论在哪朝,商人都没有当官来的地位高。
“我见过范家家主和他儿子,他们都是酷爱经商,善于经商,先帝的恩赏只绵延至儿子,范家家主会这么选择也正常。”骆志云见他叹息,“总是要有人经商,有人为官,小公子不必为他们可惜什么。”
“也不算可惜吧,不过你说的确实不错,每一个行业都要有人,范家主喜欢没有必要强求,挺好的。”温黎望着身体健朗疾步而来的老人家,笑拿着扇子点了点,“看来骆将军是被认出来了。”
骆志云自然也看见了过来的范家家主,英挺的剑眉皱起,“小公子可要离开。”
范家家主发现小陛下的身份没什么,只怕扰了小陛下的兴致。
温黎眉眼一扬,原地不动地等着人来,“离开干什么,这范家家主也是百姓,我自当要了解了解商人有什么需求,不过身份上要有点变化,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表弟。”
“你们记住了。”温黎对着后面的人迅速出声嘱咐。
“骆表哥你也得记住了,可别喊小公子,要叫表弟,范家家主不是芝麻饼摊主,他见过你,叫小公子肯定会猜出我的身份,那可就不好玩了。”温黎贴的骆志云很近,浑身透着机灵调皮,显然是微服私访玩上瘾了。
骆志云被这一声喊的有些不太镇定,脸上的皮肉绷紧了才没露出异样。
哑仆急得要命,骆将军怎么能做陛下的表哥呢?
“都给我听话点,别露馅了,否则……”温黎胳膊肘怼了怼骆志云的胳膊,颇有种哥俩好的意味,却是在说着警告的话语。
小陛下装起来还真是似模似样,骆志云眸色复杂地看着他,终是被这一声又轻又软的表哥征服,同意陪他演这么一出。
至于范家能不能发现陛下的身份,那看他们的本事,会不会冒犯陛下,有他在他们没这个胆,而且小陛下要这么演,应该是想好了情况,不会在意这些。
“骆公子没想到老夫能有幸再见。”范家家主果然人精,虽然没认出温黎的身份,但是看骆志云一行穿着普通,也就知道是不想被人发现身份。
“范公不必多礼,我不想惹人注目。”骆志云扶起范家家主的胳膊,让范家家主再不能下拜。
范家家主意会,又见他身边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着实长得漂亮,跟女孩儿似的,又与骆将军贴近并列,骆将军有着守护的姿势,心中不禁有所猜测。
他是经商的人家,有时在危险的地方行走,为了防着那些山匪歹徒,也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往往会将容貌稍加掩饰。
有时候女眷打扮成男装也是有的,故而见到这样的情况难免第一反应是不是女扮男装。
范家家主也确实是往那边想了,只是他见多识广,也有男子长得男生女相,出于商人的沉稳,他没有冒然定论。
无论男女,骆将军不主动拆穿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揭露。
“范公是不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妥?”温黎眸光流转,伪声更加男性些。
这范家家主倒是眼光独到,不像是朝廷中人先见为主,他没有她是皇子的身份印象,不好说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温黎又一次感到秘药改造迫在眉睫,刚刚升起的玩闹心思淡了许多,虽是笑着,眉眼却是清冷了几分,机灵点的都会发现她的不快来。
“小公子误会,小公子天人之貌,气质斐然,怎会有什么不妥,不过是老夫没得见识,不识小公子是哪家的贵客。”范家家主心头一紧,暗道这小公子怕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只怕是什么公侯王孙。
“范公哪里的话,我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沾了表哥的光,来这边城玩玩,范公不必紧张,不然表哥要说我的不是了。”温黎亲和了些,她无意吓一位老人家,更何况吓到了,后面怎么办,太过拘束可就无趣。
不能骆志云没吓到人家,她给吓到了。
“您的表哥是骆将军?”范家家主自然是听出点苗头,眼神瞟在两人身上,怎么看都不似表亲,不过骆将军没否认那就算是了,忙道,“原是骆将军的表弟失礼失礼。”
“毕竟是表亲,不像也是难免,我可没表哥这么大块头,能征善战,范公没认出什么亲戚关系也不奇怪。”温黎斜睨了眼骆志云,倒似在怪他长得过于高大。
骆志云眉眼含笑地看着小陛下发脾气。
“若是不嫌弃,可先到舍下歇歇,不知道骆公子和小公子意下如何?”范公笑眯着眼,热情又不失客气的邀请。
“那就打扰了,”骆志云本就是为了满足小陛下才没离开,自然也不会拒绝。
温黎似模似样地又开始摇着扇子跟着往范府走,时不时还有领到东西的百姓向范家家主道谢,范家家主也是笑着回礼。
等到人走了,范家家主不好意思的笑道:“老夫失礼了,怠慢了各位。”
温黎的视线从一对拿着米袋兴冲冲离开的祖孙身上移开,“范公言重了,做了这么多行善积德的好事,当是一位大善人,真是了不起。”
范家家主谦逊地摆了摆手,“当不得,当不得,老夫离大善人还远着呢!”
“各位要是不嫌弃,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在舍下用完午膳再离开?”
“那可得看我表哥的意思,表哥你怎么想得?”温黎用扇尖尖戳着尖尖的下颌,偏着脸似模似样地询问。
骆志云知他在故意折腾,又被他询问的模样逗到,虚虚握着拳掩着咳了一声,“多谢范公。”
温黎无辜地移开弯弯的眼,用着扇尖尖一下一下点着下巴,心情颇为不错。
虽然叫骆志云表哥让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她也发现了逗弄骆志云的乐趣,看起来正正经经原来这么禁不住喊,还会红脖子的,真是有趣。
就是不知道范府此行会不会不负她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