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准许我们现代之时相见,
我想,我要你光临我的光辉与死亡,然后在众人的缅怀中。
深爱我。】
恍然如梦。
方才还是飞升成神的种种,觥筹交错,灯影迷蒙。
众神欢迎着新加入天界的二位成员,舒音与邵妄,听说两人还是一对儿,在修仙界就颇有名声。
做神仙的岁月很长,长到有一丁点儿新鲜事儿,小八卦,就恨不得能无限放大,给里里外外搞个明明白白。
几番灌酒,纵使舒音酒量很不错,也找不到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邵妄更是,本来酒量就一塌糊涂,几十杯下去,太难顶了。
最后,舒音抱着变成小狼崽的邵妄沉沉睡去。
而再一睁眼,一个粉笔头径直扔来,被她给躲了过去。
舒音额头上留着睡觉留下的印子,正皱眉思考这是哪里,突然上方传来怒吼。
“舒音!你不要以为你保送了音乐学院就上课睡觉!纪律呢?班规呢?”
“给我抄!抄十遍!”
班主任盯着她,仿佛她慢一秒答应,他就会暴跳如雷似的。
旁边的女同学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快回答啊,他快炸了。”
舒音回过神,虽恍惚间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说了句好。
她是在做梦吗?
也许吧。
她回到了她的高中时代,重新遇到高三的班主任,当时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张脸,如今看来,竟有点儿想念。
奋笔疾书一般抄完十遍班规,放学前递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舒音保送了,不需要上晚自习。
A中的六点半,冬天,窗外已黑的看不见光点。
班主任“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上课不能睡觉,容易扰乱其他同学,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放她回家了。
北方冬天很冷,风往骨头里刺,舒音裹紧围巾,心想这梦还怪真实。
脸被冬风吹的很痛,她缩脖子,埋在了毛绒的围巾间。
她家住大平层,六楼,按下电梯按钮,舒音心跳如鼓。
梦中,能见到现代时意外过世的父母吗?
电梯停在三楼,舒音抬头看了眼电梯屏幕,数字是3,不是6。
而在她抬头时,却猛然愣住。
面前进电梯的男子,正是邵妄。
可不过只是匆匆对视,停留时间都不超过一秒,他低头将拉杆箱拉到身侧,按下了七层的电梯。
舒音欲言又止。
在这个梦里,邵妄好像并不认识她,她打量着他的背影,发现以他这身材,现代装的确也穿的好看。
电梯叮的一声,六层已到,来不及多看,舒音走出电梯,再一回头,四目相视。
对方戴着白色一次性口罩,三七分碎发微乱,正抬头看着楼层。
他眸光扫过舒音,没有波动,明显不认识。
舒音心想,这梦里小狼崽子还真挺有骨气,拿了个不认识她的剧本,蛮潇洒的嘛!
回头,走到家门口,她抬手敲门,心跳再一次加快。
很快便有人开了门,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眼泪瞬间上涌,颤抖地叫了一句妈。
“傻孩子”,妈妈拿过拖鞋,放到她跟前,“洗手吃饭去。”
卫生间水龙头的水声盖了一半的说话声,当时岁数尚小的舒音觉得烦躁,可现在听来,唠叨之下,句句是关心。
“你们班主任叫我盯着你早睡,不要上课睡觉,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是了,舒音高中凭借国际性比赛拿到了保送资格,对音乐又狂热,经常练到深夜。
练到深夜的代价,就是白天老想睡觉。
好在这里隔音好,不然邻居迟早骂上门来。
饭菜是熟悉的口味,他们家她爸爸掌勺,做菜偏清淡,却有滋有味,时隔好多年,再次吃到,眼眶酸涩。
吃完饭后,舒音找父母聊了很久的天,从当下聊到以后。
她说自已一定会成为厉害的音乐家,家喻户晓,享誉全球。
可她的妈妈轻轻拍着她的手,说,“妈妈爸爸不求你多么出息,不求你光宗耀祖。”
“求你平安。”
这些对话是以前没有过的,可能以前她一直太幸福,以至于失去后才知道——
很多时候,幸福是限量的。
不珍惜,以后就没有了。
一次促膝长谈,她与年少时略显焦躁的自已和解,重新体会时,露出了略显酸涩的甜。
她抱着小提琴,推开落地窗,来到宽敞的露天阳台。
保暖内衣外面是厚厚的毛绒睡衣,就着漫天飞雪,开启了一个人的音乐盛宴。
起伏、婉转、最开始略显生涩,后来格外流畅。她闭上双眼,沉浸在自已的世界。
聆听内心深处的声音。
没想到在梦里还能再一次拿起小提琴,她演奏的过于忘我,以至于身后玻璃窗敲响,她才后知后觉停手。
这一夜,舒音睡了个早觉。
带着笑意入眠,第二天六点准时醒来,吃过早饭便去上学,一进电梯,便看到站在最里的男人。
他背靠着墙壁,头微仰着,没戴口罩。
舒音多看了他两眼,那人低了头,像是认出她似的,轻点了下头。
她蓝牙耳机溢出钢琴曲纯音乐,还好音量很低,听到身后的人主动开口,“昨天在阳台拉小提琴的,是你?”
舒音摘下一侧耳机,回头,“是我。”
“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PorUnacabeza》,翻译过来是,一步之遥。”
邵妄将手插进外套的口袋,直起了身子,“那你呢?”
他唇角略扬,双眸乌黑,与熟识的邵妄略有不同,“你叫什么名字?”
显得有几分桀骜难驯。
“舒音。”
电梯叮的一声,来到一楼,舒音出了电梯,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舒音的每一天都差不多的过,清醒状态下,听课很认真。
拿到毕业证后,就会与从前的同学走上不同的路,一条给了她成就、鲜花、掌声的路。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让这梦格外的长,可以为自已在梦中的舒音却很沉迷。
这样与父母每日相见的日子,实在是难以割舍的幸福。
冬去春来,而转眼入夏,六月份一过,毕业季迅速来袭。
高考完那天晚上,整个班级自发聚会,定了饭店几桌,并定了大包厢的ktv。
大家唱着歌,一个个眼泛泪花,约定好以后上了大学,每年都要聚聚。
舒音性格虽然比较淡,可同学都很喜欢她,纷纷让她记住每年一定要回来聚。
她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属于他们的青春,并未伴随那场考试而结束,他们面对的,是更灿烂多彩的未来。
空调不太给力,屋内有些闷,她出来透气,迎面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竟是邵妄。
他穿了一条白色半截袖,黑色长裤,身高打眼高挑,五官利落分明。
看见舒音后,他明显是觉得有些眼熟,停了脚步,垂眼打了个招呼。
“你……叫舒音,对吧?”
已过了差不多半年,也约莫半年没见,却能第一时间在记忆里摘出她的名字。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
舒音擦干手上水,“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邵妄刚想自我介绍,却听见她说,“以后,想必你会记的更清楚些。”
说完,便只留下一个背影,和满头问号的邵妄。
他以为这事儿本是个无所谓的小插曲,却没想到,她说的,的确是真的。
时过境迁。
这一年,舒音大三,二十一岁,一曲原创的钢琴曲《此去相见难》,火遍外网。
古风音乐与钢琴碰撞,在她十指下跃动出生命,让无数留学生纷纷驻足。
这首钢琴曲播放于各国唐人街,很快风靡华人圈,带动力是无限的。
而从国外火到国内,已经是两月以后的事儿了。
视频中的女孩坐在钢琴前,明明那样年轻的面庞,情感的把控和停顿,竟能如此之好。
《此去相见难》,成为了她的第一块敲门砖,而此后的几首原创,一首比过一首的惊艳。
终于,在那首原创歌曲《D.》的问世后,她开启了她的全球巡演。
二十四岁,M国,大马士革玫瑰,已经深深刻入她的脑海。
虽然要再经历一次死亡,可对于舒音来说,这像是梦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最无憾的结局。
在这个回溯着现代的梦里,她以完全不一样的心态面对父母。
因为知道有倒计时,所以每一天都珍惜,直到今天站在舞台上,竟无半点遗憾。
再次弹起那首原创的钢琴曲,原来竟是释然。
她这一生短暂但无憾,热情献给父母、自已与音乐。
此番来过,珍贵值得。
可在那首钢琴曲完全弹完,玻璃顶未曾破裂,依旧在灯光簇拥下流光溢彩。
指尖下的音乐,也未曾停顿。
与一切不同,她完完整整走过了整场音乐会。
她在掌声中谢幕,接过递来的鲜花,台下第三排的好位子,是一脸骄傲的父母。
在梦里,夺走父母性命的车祸并未来临,夺走自已生命的意外也没有。
所有,真实而不真实,如梦虚幻。
可纵使知道一切为繁华而下的浮光掠影,知道泡沫终会消散,大梦初醒,事实不可更改。
可这个梦,很美,美到不真实,所以她愿意相信。
那场音乐会下来后,舒音更出名了。
家喻户晓,下到六七岁的小孩,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能哼出几首她的原创曲。
她炙手可热,却也分外烦恼。
因为现在出门得乔装打扮,否则就会被认出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二十五岁那年,她买下一整套别墅,很大,和父母住。
事业收成很好,父母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颇为精神分裂。
一边说自已过放松自在,一边又说以后没人照顾你我们不放心。
几次三番,舒音妥协了,参加了人生第一次相亲。
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然后各回各家的事,结果这梦,将邵妄,安排在了她的对面。
他笑着说,“舒小姐,如你所说,当真记的清楚。”
*
【如果让我真正认识全部的你,
我想让你一路生花,万事无忧,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