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的表情微微一滞,一时间没说话。
这下舒音了然,多半叫她给说中了。
果然,静思接下来问道,“这是舒音道友猜出来的?”
“怎么猜出来的?”
猜若是猜的这么准,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知道些什么?
“很简单,当时从楼中将白玉赎出来的是你,白玉的确是个模样秀丽的猫妖,可四块上品灵石并不是小数目。”
“你第一次见她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吗?以至于愿意花四块上品灵石的价格将她赎下?”
舒音平静的问句却得到了静思更为平静的反问,“我就不能是见之怜惜、一见钟情以至于非她不可?”
的确,据静思自已说,他上一世是个剑修而非佛修,的确可以动心不假。
可是剑修往往不都是很穷么?
怎么一下就能掏的出来四块上品灵石?
“你说她是你的情劫,而为了这一世不让她死所以改修佛法,可断情有千万种方法,并非唯有皈依佛门一种。”
“确如舒音道友所说,我大可选择修无情之道,亦可斩断情爱,在凡俗逍遥而过,片叶不留身。”
“你说的不错”,静思微微颔首,“那你可知,我为何选择修佛?”
未等舒音再言,听他又道,“因为佛法可戒贪嗔痴,可治求不得。”
“舒音道友不是好奇我为何会用四块上品灵石赎下她么?
玄幽门后的秘境乃是玄幽秘境,我偶然拿到了玄幽门的钥匙,便孤身一人进了玄幽门。
密境中废墟一片,尽是妖魔,我一路披荆斩棘而重见天日,可却仍旧没有见到据说吃下便能成神的灵珠。
而就在那时,我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楼。这楼名为珍奇楼,楼中有一老板,说自已汇聚天下珍奇,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
为了那灵珠,静思自然进去了。
且还用了一块灵石,来到了第三层的房间之中。
那老板娘好似知道他是为何而来,派人送了一只白猫儿和一盘红果子,说这白猫儿可以解闷,而红果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静思立马变明白了,灵珠混在红果里。
且他用灵力探去,很快便发现了那颗不一样的,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且有细微的灵力波动。
正准备拿起来吃下,趴在他怀里的猫儿却忽然将那果子一口吞了。
而那抱着猫儿来的女子却笑着对他耳语,“这猫儿体质特殊,可以作养灵珠的容器,等到百年以后,灵珠被血气养的好,喝了这猫儿全部的血,便可达到你心中的目的。”
正是这个原因,静思才买下了这只毛色漂亮的白玉。
而此一百年后,静思将猫儿养的极好,猫儿也颇为黏他,渐渐生出依赖爱慕之情。
白玉不知道静思终究要杀掉她,她只以为他是个救她于苦难的救赎者,比天天训练她去咬红果子的姐姐好多了。
百年时间也并不算短暂,静思自然也对白玉产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只不过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儿感情与他一步成神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于是,他便那么做了。
因为对成神的渴求与欲望,因为想变得强而逐渐扭曲的心态,让他觉得一切都比不上成为神仙快活。
白玉在惨叫中死去,可浴满鲜血而欲望加身的神却横空出世。
他当真得到机缘,成为了九天之上的神仙,也更加认识到了自已心中深如沟壑的欲望。
可当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之后,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空虚,经常会想起与那只全心依赖着他的猫儿白玉相处的日子。
想起她亲手死在自已手中的样子,竟会觉得愧疚。
他自来没什么朋友,而白玉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她是灵珠的容器,因为他需要她的血来养。
听了这番故事后,舒音久久未曾回声,想起白日里撒欢和砂糖桔到处跑的漂亮白猫,那样生动活泼,那样向往自由也那样可爱。
“因为愧疚,所以你选择重来?”
所以将白玉交到了她的手中,看她会如何选择?
“是啊,被欲望支配了一辈子,觉得没什么意思,此番重新来过,便是要戒掉贪嗔痴。”
顺便想看看,舒音这个变数,会如何选择。
她会被成神的欲望支配吗?
他太想知道了。
舒音在那一瞬间看透了静思的所想,脸上的表情瞬间淡漠了下来。
“我可以靠我自已。”
“我不是你。”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眼神也无比坚定,“你以为我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所以你便能减轻内心的罪恶感,告诉自已世人皆被欲望支配么?”
“不如好好审视一番自已,被欲望缠身的神,到底还算神么?”
神仙之所以是神仙,是因为他们受着凡人的香火供奉,听着凡人心中的愿望,哪怕知道许多愿望都是私欲,却仍能保持本心。
香燃尽成灰,香灰中积累着贪念与欲望,也夹杂着美好的愿景与祈求。
世人燃烧欲望而欲盖弥彰,却不知张牙舞爪的爪牙已完全腐蚀了内心。
等到后悔的时候回来看,只剩下满目疮痍蛆虫遍布的心。
是啊,被私欲缠身的神,到底还算神么?
“舒音道友莫生气,我的法号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吗?”
静思乃是取静坐常思已过之中的静思二字,他知道自已错了,所以期望重来一次可以弥补。
“可这一世的白玉,已经不是上一世你所杀害的那个白玉了,你又在向谁而赎罪呢?”
不过是为了自已没那么愧疚罢了。
舒音懒得费口舌,手中天命显性,赫然是那把透明的心剑。
她的心锐利,所以可破世间千般万种障碍,她太知道自已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她会成神,和心爱之人携手,走向属于自已的成神之途。
心剑起而虚无尽破,她看见邵妄朝她笑着走来,俯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累了怎么不去榻上休息?”
舒音抬眼看着他,眸中清明,并无困意,“夫君想成神么?”
她本以为他会说出“我会同你一起”类似的话,可他却说,“成神不太重要。”
“那什么重要?”
“成全你比较重要。”
与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在天上还是人间,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