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莲在大殿的首位落座后，便立马有侍从上前，倒上好酒。
酒液的香气很浓，并不是普通的清酒，闻上去便醇香醉人。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中，都弥漫着这引人沉醉的酒香。
宜默倒是还好，他真身是饕餮，就没有他没吃过的东西，酒嘛，也自然是爱喝的。
不仅爱喝，酒量也是极其可观。
别人千杯不醉，他是千坛不醉。
但无尘真人不同，他是个除了对剑有兴趣，对其他一概没有兴趣的剑痴。
酒量什么的，估计就是半杯倒。
所以，当身旁侍女准备为他斟酒之时，便礼貌地表达了自己不想喝酒，只喝茶便好。
百里莲听了，便分了目光给他，笑问道，“剑尊不喜欢喝酒？”
“这酒是好酒，若是剑尊不能喝，那便实在是可惜。”
无尘听了后，回答道，“也不是不能喝，可若喝了，那便实在会闹出笑话，所以便不喝。”
“无妨”，百里莲挥了挥手，“剑尊请自便。”
话音落下之后，只见百里莲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前段时日，贵门派的舒音道友来过。”
“不知，她可是剑尊的徒弟？”
无尘点头，脸上有几分骄傲，“小音的确是我的徒弟，天资聪颖，颇有我年少时的风范。”
“嗯”，百里莲眸光微顿，“那，当日我与贵派的约定，如今还作数吗？”
那约定便是说，所有有关前任魔君的事，便都由他来处理。
无尘自然记得。
“自然是作数的，魔君的要求并不过分。”
作为修为很高的人，无尘十分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实力，估计要胜过自己。
虽然说前任剑尊顾銮所设的魔界与修仙界之间的屏障千年之间无人可破。
而百里莲虽然样貌年轻，可岁数并不只有千岁。
他是在这结界设立之前，便当上的魔界君主。
若他想杀到修仙界，那屏障根本挡不住他。
若他想，便能破。
可他没有。
这就意味着，百里莲完全没有入侵修仙界的打算，那屏障便一直都在。
似乎是知道无尘在想什么，百里莲忽地问道，“剑尊可知，为何本尊并没有破了阻挡魔界的屏障吗？”
无尘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百里莲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他摇了摇头。
“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
百里莲修为足够，从普通修士堕魔，随后凭借对刀宗的一腔情义，斩尽无数恶魔，最终身浴黑血，站在了魔界的巅峰。
他要比剑尊顾銮更早到达自己人生的巅峰。
若他未曾入魔，以他的天资与心性，估计已经飞升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屏障给挡住呢？
百里莲目光放远，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焦。
“我曾想过，若当年我还年幼时，魔界与修仙界若是有屏障，我的师父师兄师姐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没有人会给本尊答案。”
百里莲忽地笑了，可这笑却分明是苦笑。
“我留着这屏障，便是想保护曾经的我。”
修仙界的许许多多还未曾见过世间险恶的少年们，他们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希望。
若魔界不设屏障，便会有无数的下一个他，沐浴着仇恨，永世心痛。
百里莲有私心。
不想看见这世间再有下一个百里莲。
不想看见悲剧重演，不想看见曾经的那一幕再次发生。
无尘听了他的话之后，心神猛地一震，忽然想起来时的飞舟之上，宜默曾经说过的话。
‘是好是坏，是黑是白，都是由人锁定的标准。’
‘每个人的标准不同，界限便不同。’
‘所以呢？’
‘所以只求无愧于心。’
在许多人眼中，魔君百里莲可以说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杀神。
在修仙界之中，他的名声也没有很好。
有人说他选择入魔，便是与曾经的仇人同流合污，有人说他自甘堕落，算不得有情有义的大英雄。
可此时此刻，无尘认识到了，百里莲的所作所为，不求对错，只求无愧于心。
灭门的血海深仇不能一笑了之，必要将利刃顶到敌人咽喉之处，见血见骨，才能解心头恨。
就在这一刻，无尘忽然就共情了百里莲，能理解了他所做的一切。
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若从小便是孤儿，被刀宗收养，师父爱他如子，师兄师姐将他当弟弟疼爱。
而门派被魔族灭门，所有人死在了他前面，只留下了他一个活口。
在这种情况下，无尘心想，若是他是百里莲，他没准做的更加过分。
所以他自然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指责他。
“我清云派选择相信魔君，但也希望，魔君值得我们的相信。”
若是百里莲最终也变成了那些没有理智的魔族，残害修仙界之人，他们也定当不会心慈手软。
百里莲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随后笑道，“本尊不作承诺，只能说，本尊循心而为。”
承诺什么的，本就是毫无价值之物，只听个心安罢了。
且百里莲从不想自己被承诺束缚。
魔界永夜，四处皆是一片暗色，起初无尘还有些不适应。
毕竟他从来都是日出之时练剑，日落之时修心，多年来，一直都如此。
可魔界并没有黑天白夜，自然无法判断时辰。
百里莲将魔宫之中一处幽静的大殿分给两人暂住。
宜默这几日便日日弹琴，琴声幽幽，无悲无喜。
而无尘便在殿外以剑作舞，也算是难得雅兴。
这两日不见百里莲，应当是去查前任魔君的余党，并且解决那位他们带来的魔物了。
的确如此。
魔宫魔狱之中。
百里莲端坐在座椅之上，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扶手。
整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样子，自然也看不清表情。
只听他声音冷漠，如同没有感情的地狱之王，“如此不配合，是不想活了么？”
被迫跪在地上的魔物浑身是伤，整个人如同从黑血潭之中被捞出来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百里莲笑着，语气异常愉快。
“追风逐月刀？”
“本尊看，是绝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