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琪儿虽然对朱瞻埈很是担心,但她也对这件事做不了什么,于是也就只能陪在朱瞻埈身边,和他一起骑马散心。
临近傍晚,他们这才调转马头转回城里。
或许是快到饭点的缘故,街上多少比他们出城的时候稍微多了一点人气,但依旧显得十分萧条,路人也基本上行色匆匆,看到街边经过的锦衣卫或者士兵,都一副躲得远远的态度,生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朱瞻埈对此略微感到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他如何不知道,这就是两次全城大索、以及锦衣卫粗暴抓捕所带来的影响。
但这显然不是他能够解决的问题。
全城大索本就有他一份,作为这整件事的幕后策划者,事做完了再来装好人安抚民心?
大可不必如此,朱瞻埈也不觉得民心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更何况锦衣卫现在有皇命在后面逼着,正是急的火上房的时候,三天之内抓不到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纪纲是真的要掉脑袋的。
这种时候你跟他说不要扰民?纪纲会听才有鬼。
更何况锦衣卫作为一个特务机关,你跟他们时候要文明执法,不要扰民……
这种事情后世都解决不了,跟封建王朝的特务机关说要文明执法?属实大可不必。
所以眼看几名锦衣卫正在从一户人家当中抓人,朱瞻埈也没有插手任何事情,只是稍微停马驻足看了一眼,便打算回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旁的另一群锦衣卫无疑是认出了朱瞻埈,赶忙过来向朱瞻埈行礼。
锦衣卫除了是特务机关,更是皇帝的御前侍卫,认识朱瞻埈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虽然朱瞻埈因为出城骑马,和蓝琪儿穿的都是便装,但既然认出来了,这些锦衣卫自然要上前行礼,不然万一要是因为没去行礼被一位王爷记住了在指挥使面前提了一嘴,他们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
“锦衣卫殿前司百户王一叩见郑王殿下,王爷千岁!”一群锦衣卫在朱瞻埈马前行礼,只有为首的百户才敢同朱瞻埈搭话:“王爷您这是刚从城外回来?如今这城中宵小未净,您身边又有女眷,万一有人冲撞了可就罪过大了!不如由属下派人保护殿下?”
这位王百户显然是想要讨好朱瞻埈,当然作为殿前司的锦衣卫他也确实有护卫皇家的职责,看到朱瞻埈连侍卫都没带,身边又有女眷,这职业本能自然的就让他向朱瞻埈提出了这番询问。
毕竟之前皇帝才遭到刺杀,万一又有不开眼的玩意真冲撞了郑王殿下……
锦衣卫这几天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们殿前司的都拉来帮忙了,可没人想在刺杀皇帝的大案之外,再来个刺杀王爷的大案。
固然锦衣卫是靠办大案才有威慑力,但没人希望这种滔天大案两个一起摞脑袋上,尤其是他们这些底层的锦衣卫。
大案办成了好处是上头的,他们这些底下办事的是最累的,同时也是挨骂最多的。
纵然殿前司负责的是护卫皇室和皇宫,被人骂这种事落不到他们头上,可锦衣卫的名声要是臭不可闻了,他们也好说不好听。
但朱瞻埈对于自身的安全并不太在意,想要真的刺杀他除非是来個金丹修士,否则都是白搭。
所以他便很随意的开口道:“这城中满大街的都是你们锦衣卫和军中将士,谁敢在这种时候冒着天下之大不讳,跑出来对孤不利?你们还有你们的事情,先去忙吧,孤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朱瞻埈便想要打马而走。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穿着长衫的士子忽然从一旁一家还在营业的酒肆里冲了出来,跑到朱瞻埈的马前指着他大骂到:“朱瞻埈!你这无君无父之人!竟敢迫害孔圣后裔!还假传圣旨亵渎孔庙!伱就不怕遭天谴吗?昭昭青史,悠悠众口,必回将你的恶行传扬千古,遭万人唾骂!”
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朱瞻埈脸上并没有被辱骂之后的气急败坏,反而是一副看乐子的表情。
毕竟这种一看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家伙,着实没什么威胁性,就更不提他说的那些话,对于朱瞻埈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
斑斑青史又如何?悠悠众口又如何?这种事情对于朱瞻埈能有什么影响?
文人那根笔杆子是厉害,朱厚照和蒙古人一场大战,两军对垒十几万人打了几天几夜,朱厚照亲自带兵冲杀,蒙古小王子都杀到他面前了,文人硬是只记载双方伤亡不到百人。
这么离谱的事他们敢写,应州大捷被生生抹杀,可后世有人信吗?
传朱厚照是昏君传了几百年,还不是被后世考证出来,丢人的是这些文人?
所以所谓的青史,只不过是一本任人涂改的纸而已,只要握住了那根书写的笔杆子,想写成什么样,都是可以的。
更何况能把这件事写进史书的人可活的未必有朱瞻埈久,他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的?
如果真的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朱瞻埈现在早就是再世圣人、天降真仙、真龙降世之类的名头往身上加了。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敢于跳出来骂自己的士子,朱瞻埈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的,他想知道这小伙子能给他带来什么乐子。
然而朱瞻埈可以看乐子,一旁的锦衣卫可不敢。
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一刀鞘就把这大胆狂徒敲跪下了,两把钢刀就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但凡他有什么危险的举动,立刻就会人头落地。
不过这人既然敢跳出来,自然也是个不怕死的,就算被钢刀架着,他依旧咒骂不休:“朱瞻埈!你这祸国殃民的奸佞!你蛊惑皇上穷兵黩武,征讨藩属,毁我大明江山,你必不得好死!你堵得住我的嘴,你堵不住天下人的嘴!你就是我大明的秦桧!赵高!”
王一见此人还喋喋不休,赶忙抽了他两个打耳光,随后便想要用什么东西把他的嘴堵上。
“慢,且让他说,孤今天倒是要看看,他这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朱瞻埈坐在马上,抬手阻止了王一,随后又看向眼前的士子,好笑的说道:“儒门最重礼法,夫子教的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的道理,你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孤哪怕就是祸国殃民的奸佞,现在也是大明皇帝亲封的一等亲王,按我大明的律法和礼法,你哪怕是受到优免的士子,也该先对孤行礼。
张嘴就是骂人,毫无胸襟气度,你左右也不过如此了,还以为这曲阜孔圣之乡能听到什么高论,原来也不过是野狗犬吠。”
被朱瞻埈这么一说,这名士子顿时怒不可遏,但嘴上挨了两个耳光,话已经说不清楚了。
朱瞻埈听不清他说什么,也就懒得再费功夫,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王一说道:“你去找曲阜的学政,告诉他此事之后把此人功名革掉,再去衙门把他的户籍改为贱籍,另外把他九族都打入另册,三代之内不得入仕,九代之内不得入庠。
另外再在曲阜四门张榜告示,通告曲阜城中百姓此人是因为不尊儒家礼法,目无君王,污言秽语冲撞了朝廷亲王才被这般革除功名,连累九族的。”
听到朱瞻埈的处置,这名士子顿时脸上一阵苍白,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很显然,革去功名,九族三代不得入仕、九代不得入庠对于他来说打击太大了。
所谓三代不得入仕,指的是从他开始往后三代之内不能再有人做官,而入庠则是参加科举考取生员资格,这在古代来说几乎可以说是除了砍头抄家灭门之外的绝罚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真正的杀人诛心,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后悔和罪孽。
要知道古人最重视的就是读书考取功名,然后光宗耀祖。
现在一个读书读出来了的士子,本可以有着大好前程,甚至支撑起家族的繁荣,却因为一时的嘴欠而导致自己功名被革除,人也贬为贱籍不说,家里九族都受到了牵连,几乎可以注定他家必然的没落。
三代不得入仕还问题不大,朝廷开科举,一科能够考取进士,最终得到官职的只是极少数人,正常情况下三点之内没人能考上进士去做官也不是啥稀奇事。
对于大明的底层老百姓或者地方宗族来说,他们并不指望家里真的能够出一个状元或者进士去做官。
能够考上那当然是好,毕竟能做官在大明的老百姓朴素的认知当中是光宗耀祖的。
考不上进士却也问题不大,能够有举人甚至是秀才的功名,在地方上已经够维持家族的繁荣和传承,让整个宗族都受益了。
但九代不得入庠这个就恐怖了,因为这玩意的意思是九代之内,不得参加考试成为州、府、县一级的生员。
说的再简单一点,也就是你可以读书,但不能参加毕业和升学考试。
很直接的说,九代不得参加科举,这已经足够彻底废掉一整个家族了。
可想而知此人要是回去,被家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脊梁骨都会被戳断,而这也是比诛九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残酷的一种刑罚。
诛九族只是砍脑袋,还是有人能够运气好活下来的,历朝历代被诛九族的也不乏活下来的例子。
就连后世传说被灭了十族的方孝儒,不也还有后人存世吗?
但九代不得入痒这就不一样了,可以说只要大明王朝不灭亡,他家往后数九代都不能读书做官,只能去做其他事情,这在封建时代等同于直接砍掉了他和他的家族社会地位和阶层往上跃升的通道。
甚至会因为这个事,整个家族都被人看不起,受尽侮辱和欺负。
谁让你家九代不得入庠呢?还是九族都九代不得入庠,家里的亲戚朋友全都受了无妄之灾。
再加上朱瞻埈还让人贴布告,诏告全城,让他家的名声都臭了,以后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等同于这个家族都传承不下去。
毕竟,这可是完全不能在封建社会获得上升通道的家族。
“是,王爷,卑职一定办妥。”王一大声应是,同时也对地上的士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差一点他今天就要被连累了,这让王一如何不恨?
要知道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皇帝才刚被刺杀,你区区一个士子就敢在大街上拦着当朝亲王辱骂,你这是要造反吗?
王一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是善男信女的也进不了锦衣卫。
所以除了朱瞻埈交代的处罚之外,他还要把这个胆大妄为的是士子抓回去好好审问一番,说不定他就和朝廷要抓的幕后黑手有关系。
毕竟,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要搞臭朱瞻埈的名声,这小子跳出来的时机如此巧合,说的话又都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谣言,很显然是知道点什么,又或者是被人当枪使的。
对于现在正焦头烂额的锦衣卫来说,这个士子不亚于送上门来的线索和功劳。
问不出来什么,可以把他当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的同党来处置。
要是运气好,真的问出点什么来了,那说不得他们锦衣卫这次不仅不用吃挂落,反而还能立上一功。
至于说朱瞻埈刚才交代的那些,那可不是这名士子散播谣言的惩罚,而是他侮辱了朝廷亲王、目无君父和大明律法的惩罚。
想到这里,王一也忍不住内心一阵颤抖,这要是能办成铁案,说不得眼前这个士子,九族都要被拉出来连连看。
毕竟,他侮辱亲王、散播谣言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光是这两点就够砍了他的脑袋,顺带的三族消消乐了。
所以王一可不敢怠慢,对着自己的手下就招呼道:“去让那边兄弟过来搭把手,把这小子带回去好生看押,其他弟兄跟我一起护送郑王殿下!”
说完,也不待朱瞻埈拒绝,王一便如同狗腿子一般的来到朱瞻埈的马前,牵住了他的马缰绳,显然是要给朱瞻埈牵马。
朱瞻埈见状也懒得说什么,毕竟刚才这么一闹,他也觉得还是身边带几个人比较方便,于是便任由王一牵着马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