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忱半晌不言。
随即问道:“你可曾想过如果日月宫和你们一起反周氏皇族,世人会做何想?”
天下人都道日月宫是□□,用不同于他们的术法修炼即为邪修,邪修便是罪恶的,不应容于世的,他们的想法不会因为日月宫做几件好事就改变了。
洛惜目光顿了片刻,随后道:“我有办法。”
她看向秋忱:“若你愿意,可秘密组织一个军队,隐去日月宫的名号,此军队人人戴面具,军号屠龙,可好?”
听罢秋忱唇角微弯:“大义不问名,隐士可屠龙。”他轻轻颔首。
“好。”
洛惜知道他会答应,但她还是想多问一句:“你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秋忱脸色冰冰凉,眼里却多了些笑意,他侧眸看向洛惜,眼尾那般好看,侧脸如雕如琢:“你都替我想好了军号,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语气里也有缱绻的笑意。
洛惜心思微动,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这般静谧的环境,清幽的香气,他这样看着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半晌,秋忱眼里的笑意消散,话音稀松平常:“我年幼时,也上过周家人摆的那个战台。我厮杀出了一条血路,手上沾满了同龄孩童的血。”
原是如此。其实前世,玉衡盟军败周氏皇族时便一支虎狼之师相助玉衡盟军,若不是他们,玉衡不会胜的那么容易。那支军队便是秋忱暗中集结的,名屠龙军。
前世洛惜知道秋忱的屠龙军一事,但不知详情,此刻算明白了。
秋忱说罢看向自己的手,像是穿过时光看向了那个厮杀的血台,眼里慢慢染上了戾气,恢复了他素日里的模样。
那一刻,洛惜不自觉的伸出手想握住秋忱的手,想安慰他,可话到唇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靠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也觉得不妥,半晌,她缓缓握拳,打算将手收回。
随后轻声道:“都过去了,周氏也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秋忱目不斜视,却突然一把握住了洛惜欲收回去的手。
他的掌心微凉,却惊得洛惜轻轻一颤,秋忱云淡风轻道:“既是要安慰人,怎么半途而废。”
他轻轻一握,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入心脉,洛惜脸上微红,一时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转瞬,洛惜意识到他是在探查她的心脉。
她脸红着用力一抽手没抽出来,秋忱却握得更重了些,用力一拉。本来二人距离就近,他这一拉,洛惜不稳,身子一偏就倚在了他身上。
他一张脸转瞬近在咫尺,欣长睫毛根根分明看得一清二楚,那般好看的眼眸让她惊心动魄。
呼吸交缠,唇齿之间不过毫厘距离,一股幽香入鼻,洛惜呼吸滞了一瞬,慌乱瞬间袭满心房。
随即她又羞又恼,正了身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妥,如今这般更是不妥。上一世,他对她那般好,都从来没碰过她一下。
“我看你一点也不需要人安慰。你,你放手。”她开口又气又恼,面上不易察觉的荒乱一闪而过。
秋忱身子微僵,缓缓松手:“看来你是真的无碍了。”
他只是想顺势探查她的心脉,怕她是表面上无事实则受了内伤。
手被松开洛惜马上站了起来,紧紧攥着手,脸色依旧潮红:“我都说了我没事了。”
她不再看他,匆匆又道:“我去看看似锦和周凤嫣。”
说罢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看她走了,秋忱舒了口气,其实方才他并未想将她拉得那般近,只是没想到她过于轻盈,似花骨朵儿似的,轻轻一拉花瓣儿,整朵儿就涌了过来。
那么近的距离他也慌乱,心咚咚直跳,不过是强装淡定,凹了云淡风轻的神色罢了。
他眉心微蜷,另一侧的手心渗出些许密汗。
这密室着实该开道窗了,今日过于闷热。
另一边,似锦和周凤嫣受伤不重。她二人修为低微,当时一击便晕了过去,无面人本来也不是冲着她二人去的,所以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
洛惜去看她二人时,她二人还未醒过来,洛惜掐了一个疗术诀春水生木,二人才清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似锦抱着洛惜一顿哭,说梦到她受了重伤,伤心得泣不成声。
周凤嫣也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了,对洛惜有些愧疚,絮絮叨叨的说着对不起,说着对她生出了几分敬仰之情。
擦干眼泪后似锦拿出腰间的水镜,怔了怔,随即将水镜提给洛惜:“少主,松七给我传递了好多消息,可能是发给你没有回应,便发给我了。”
洛惜接过水镜,浅回忆好像受伤的时候自己的水镜也被震碎了。
松七的消息,应该与扶祈有关。
进鬼域前松七发过消息说扶祈已经醒了,他醒得比自己预想得要快。
思及此,洛惜立马打开水镜,一条一条读消息。读着读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差。
读到某一条消息时,她的手抖了一瞬,瞳孔震颤,脸色煞白。
看到她的脸色,似锦有些害怕,小心翼翼探问:“怎么了?”
洛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发丝遮挡了她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窗外天色渐沉,雨季也快到了,乌泱泱的天空像一块漆黑的幕布,好似遮住所有光亮。
洛惜几乎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她便独自一人去了离挽月殿不远的百香阁。
日月宫所处之地颇为特殊,土地不算贫瘠,也不缺雨水,但就是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秋忱喜花草,所以建了百香阁,种满了奇花异草,日日用灵力滋养着。
出门走了一段路,洛惜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迅速折返,到了似锦的住处,将一个小瓶子交到了似锦手中,叮嘱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到了洛惜百香阁门口,洛惜轻轻念动口诀,百香阁的门就开了。
果真,口诀和前世一样。
阁门一开,香气四溢,偌大一间玲珑屋子,铺天盖地的好看花朵儿瞬间扑面而来,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她还是被这美艳场景震撼到了。
洛惜毫不犹豫跨步进入,这确实是个宝地。
“你,你怎么进来的?”一个女声诧异的从花堆里飘出。
洛惜定睛一看,原来是醒来那日给她端来热水的侍女。
侍女也看清了洛惜的面容,随即眉心一拧,面色些许凝重,匆匆向她走来:“这里是日月宫的禁地,宫主不许旁人进来。”
说着便要拉她出去。
洛惜轻轻推开她的手,目光扫过那一丛一丛的艳丽,不甚在意:“你不也进来这里了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神色正了正:“我叫芷晴,每日清晨我都会来这里打扫,宫主只允许我一人进入百香阁。”
说及最后半句,她语气加重了几分,不再低眉顺眼,神色也骄傲了些许。
洛惜淡淡回了句哦,自顾自地向里面走去。
见洛惜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愿离去,芷晴眉间的麻花又拧了回来:“洛姑娘你不能再往里走了,里间玲珑阁养得都是稀世罕见的花种,人的气息会污及花壤的纯净,你不可以进去。”
没错,洛惜确实是想进玲珑阁的,玲珑阁是百香阁里的阁中阁。
说着芷晴几个健步冲到了洛惜面前,张开双臂,誓要拦她。
洛惜一怔,唇角微弯,目光看向芷晴身后:“前世,秋忱曾邀我去玲珑阁看看,他说玲珑阁可以让人心情平静忘却世间烦恼,可那时我连挽月殿都不愿踏出半步。”
洛惜说着,轻轻叹息,目光落在玲珑阁三个字上,眼里莫名的笼起一层雾气:“后来,被关在暗牢里,不见天日,我常常想起来秋忱说得话。很难受的时候我就会想,那个我没去的玲珑阁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鸟语花香,世外天地,是不是真如他说得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芷晴完全不懂洛惜在说什么,什么前世,什么暗牢,听得她一头雾水,可洛惜说得话看过来的目光却让她觉得莫名难过与心伤。
仿佛她也看见了那暗牢,也感受到了她的遗憾。她缓缓放下了手臂。
说完洛惜平缓心情,顺手揪了一朵侧旁的牡丹,将两片花瓣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
芷晴脑袋瞬间炸开了锅,刚才的同情之情半点不剩,气得直跳脚:“你,你你怎么可以揪,不,怎么可以吃,怎么可以又揪又吃这名贵的雪国姚黄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宫主知道了会把你丢入蛇牢的!上次有一个侍女在搬运这盆雪国姚黄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一片花瓣,宫主就把她罚进了蛇牢,她从蛇牢出来的时候就剩几块骨头了。啊啊...宫主会连我也一起罚的!”说着芷晴一副即将嚎啕大哭的模样。
洛惜知道这只牡丹,她没被雪国姚黄的名号吓到,倒是被芷晴这模样吓到了。
蛇牢?宫女要是不提这事,洛惜都要忘了秋忱是邪修了。
“你别哭,我能让她长出来。”
洛惜一句话还没收完,震耳欲聋的哭声就从芷晴嘴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震得洛惜头晕目眩,她抬手扶耳。
咯吱一声,玲珑阁的门打开了。
洛惜抬头,迎上秋忱那双冰冷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姚黄,牡丹四大名品之一。欧阳修《洛阳牡丹记》姚黄者,千叶黄花,出于民姚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