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瑜。”
人群中的一名少年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同窗。
秦子瑜,秦国公的嫡孙,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更喜欢记忆中的阿姐甜甜暖暖的叫他一声‘小酱油’。
自从十年前慈恩寺净玄大师讲经结束后,再也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阿姐取的,阿姐离开后,再也没有人喊这个名字。
刚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阿姐离开。
一个月后,阿姐未归。
二个月后,阿姐依旧未回。
三个月后,阿姐还是没有回来。
紫宸宫所有人都在说,阿姐不会回来了,我不相信。
阿姐那么喜欢我,那么喜欢皇帝叔叔,她怎么可能丢下我们不管。
阿姐一定是在忙什么事情,所以没时间过来。
等她空了,她一定会回来。
他一直坚信着。
一年后,希望在破碎,他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阿姐就这么抛弃了。
他一直相信皇帝叔叔会同他一样想念阿姐,定然暗中偷偷寻找阿姐。
可是,我错了。
他从来不关心阿姐的死活,不关心她是否还会出现。
有人说那是皇帝已经达到目的,不再需要她,所以才会漠不关心。
他本不信,可那日他试探性的想让皇帝叔叔找一找阿姐,可没想到他拒绝了,不带一丝犹豫的拒绝,冷血到让他此生都无法忘记那日他那冰冷的语气。
他年岁小,但也明白什么是厌恶,什么是忘恩负义。
从那日后,他再也没凑到皇帝的跟前。
在他的要求下,祖父请求皇帝让我归家学习,皇帝很容易就同意了。
当初是因为阿姐,他才留在宫里。
既然这个宫里不再欢迎阿姐,那么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所有人都说圣上是个好皇帝,是千古明君,但他却不以为然。
打败西戎国、打败高丽国种种丰功伟绩,只有他清楚,那都是建立在阿姐之前的帮助上。若是没有阿姐,哪有他这般成就。
他看不起他!
祖父知晓我一直在寻找阿姐,便告诉我,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驱使别人替自己办事。
他很清楚祖父这么说,并不是鼓励他去找阿姐,而是想让自己努力上进,参与科举,学习如何成为上位者,成为合格的秦国公。
虽然清楚祖父的心思,但他没有忤逆。
因为他很清楚,祖父说的没错。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依靠着祖上的过日子,只有自己真正出人头里,才是硬道理。
在阿姐离开的第六年,圣上变了,他开始痴迷道术。
所有人都在劝诫,就连祖父也在劝诫圣上,可圣上执意为之。
户部尚书弹劾圣上劳民伤财,圣上却说他用的都是自己的钱,没动用国库一分一毫,且还提供了许多人赚钱的机会,是好事。
总之,一件自古以来都被所有人唾弃的事,落在圣上的嘴里就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大臣们被怼得哑口无言,但他们很快以古说今,将以往血一样的例子,劝退圣上。可是圣上却说,他对长生不老不感兴趣,炼丹那等毒物,他不会碰。
瞧瞧,圣上心里门清,吃所谓仙丹是找死。
所有人都被圣上的行为弄懵。
不求长生之道,不为炼丹,可却遍寻道士,着实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祖父在与我说起这件事时,只觉得荒谬。
齐王即位的消息传出后,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齐王何德何能能坐那个位置。
纵然他不喜圣上,但不得不承认,他才是最合适那个位置的人。
不仅仅他如此觉得,祖父以及大多数朝臣们都如此觉得。
阔别五年,他再次到了紫宸宫,他想劝一劝圣上,不为其他,只为阿姐。
只是他还未走进御书房,便在外间听到了齐王与圣上对话。
若换做常人,必然听不到。可是他异于常人,鼻子与听力远超普通人。
他终于明白了,圣上为何要找道士,为何要卸下肩上的担子,将位置传给齐王,原来他是去找阿姐。
原来他一直未曾忘记阿姐。
原来他并非无情冷血之人。
小酱油抹了一把眼泪,往日的憋闷与别扭,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他释然了。
皇帝叔叔走的那日,他就站在远处目送着他离去。
这一别,或许是永别!
那一眼,果真成了永别!
第一个对他好的阿姐,离开。
如今,皇帝叔叔也离开了。
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肩头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元泰三年,秦子瑜连中三元,被圣上钦点为了状元,那一年他才十六岁,是天启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状元郎。
同样,祖父去世。
秦子瑜继承国公之位,如今他站在高处,可是身边再也没有人替他遮风挡雨,再没有人喊他一声‘乖孙儿’。
阿姐走了。
皇帝叔叔走了。
祖父走了。
他们都走了,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以后再也没有护着他,再也没人替他遮风挡雨。
阿姐的离开,让他明白了,只有站得高,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皇帝叔叔的离开,又让他明白,即便站得再高,如帝王那般,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祖父的离开,更是让他明白,没有人能护着你一生,享受什么样的地位,就必须要承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
元泰六年,他遇到一个聒噪的少女,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每日脸上都是带着笑。
她的笑容有些时候像极了阿姐,是那么得肆意,是那么的明媚,让人挪不开眼。
少女歪着脑袋,嘟着小嘴,“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我,但我感觉你更像是在看别人。说,你在思念哪家姑娘。”
秦子瑜神情微微一怔,看着面前憨态的少女,虽然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但还是能轻易得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紧张不安。
这个傻瓜!
秦子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被她不满的挪开。
“说!”
“她啊!”秦子瑜声音一顿,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向着他招手,将他揽入怀中的人。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和,唇边带着一抹微笑,“她是我的阿姐,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是第一个护着我的人,是第一个人教会做人的人。”
他这一生因为阿姐而存在。
这一条命亦是她赋予的。
倘若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秦子瑜。
少女一愣,“这么好的阿姐,好想见一见。她现在在何处?”
秦子瑜摇摇头,“我也想再见一见阿姐。”
可惜,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恍惚间,只听到一声熟悉的柔美声音。
“子瑜。”
他抬眸看向远处,桃花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桃树下,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的女子噙着浅浅的微笑,向着他招手。
“阿姐!”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朝着那处而去。
忽地,一阵春风拂过,吹起了满天的桃花,而站在桃树下的人,似乎随风而去,再也不见她的踪影。
“阿姐。”
一声饱含思念的低喃从少年嘴里溢出。
阿姐,这一辈子无法与你相见,只愿你平安顺遂,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