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母亲故友

陈姨娘穿着一件桃红色对襟上裳,裹着织锦镶毛斗篷,长裙逶迤及地,实在是称得上盛装打扮。

可她年纪也不小了,浑身上下都是娇俏的颜色,跟年龄实在不匹配,只让人觉得轻佻。

苏嬷嬷冷着脸没应声。

她目视前方,仿佛没看见陈姨娘这个人。

韩国公爷荣华尊贵一生,向来是最体面的,眼下也难得局促尴尬,脸上挂不住笑。

哪有大户人家的妾室像陈姨娘这般招摇作派的!

真是给他丢人!

若是传出去,甚至传进宫里,以后这京城权贵该怎么看待他!

“你真是胡闹!休得对苏嬷嬷无礼!快来人,把陈姨娘带回后宅去!莫要在外招摇!”

陈姨娘瘪起嘴,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她不过是想给自己女儿涨涨面子,好好接待一下教习嬷嬷,给教习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希望她能全心全意地教规矩。

她是一心为了韩云霭好,究竟做错什么了?

怎的就生了这样大的气?

陈姨娘被半架着带走了,一路走一路呜咽,好不伤心委屈。

韩国公爷轻咳一声,用余光观测苏嬷嬷的态度。

这下也不用跟苏嬷嬷解释为什么没有主母来迎接了,答案就写在眼前。

苏嬷嬷只当不知道其中矛盾,淡笑道:“那这些天就叨扰韩国公爷了。”

韩国公爷赔笑道:“嬷嬷哪里的话,我给您安排住在云霭院子旁边的茗香堂里,有两个做事老成的丫鬟伺候,若嬷嬷有吩咐就让这两个丫鬟去办。”

苏嬷嬷客气地笑了笑。

“韩国公爷不必对奴婢如此客气,我在宫中虽是一宫掌事,却也只是伺候主子的下人而已,您这般礼待,奴婢实在担当不起。听闻云霭小姐聪慧懂事,想必也是一点就透,不会费多大功夫的。”

这一番知礼节懂进退的客套话让韩国公爷心里格外舒坦。

他连忙让身边小厮送来早就备下的托盘,只见上面摆满了银锭子,闪亮夺目。

“嬷嬷见多识广,这些俗物只当请嬷嬷吃茶了。”

苏嬷嬷笑而不语,身后的小丫鬟非常有眼色将那托盘接过,未让银钱过了苏嬷嬷的手。

知道宫里来的嬷嬷在茗香堂里住下了,李喜玥便召集了几个院子的大丫鬟训话。

“回到你们各自院里后,要好好规训手下人的言行举止。苏嬷嬷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决不允许出现争吵和打架的情况,礼仪方面也不能出现差池。若有不听的,直接拧了来合韵院,我亲自处罚,若手下人出错,你们也要一同领罚!但若是得了苏嬷嬷的夸赞,我便给你们多加奖赏,赏赐什么你们自己选。”

恩威并施,令人不得不服。

“是,大娘子!”

虽听见有连带责任她们都挺害怕的,可若是做得好还能自己选择赏赐,实在令人兴奋。

几位大丫鬟领了命,赶忙回各院训话去了。

陈姨娘被韩国公爷斥责的事传到韩云霭那里,她沉着脸甩掉手里的绣品。

“愚蠢,就会给我丢人现眼!”

虽然陈姨娘是她生母,一手将她带大,可韩云霭总是怨恨庶出的身份不体面,连带着从心里瞧不上陈姨娘。

身旁的小丫鬟尴尬笑笑,安慰道:“二小姐您别生气,陈姨娘也是为了你好。”

“你懂什么!从小到大,她给我丢的人还少吗?”

韩云霭狠狠剜了一眼小丫鬟,她立马抿紧双唇,不敢吱声了。

韩云霭出生后,按规矩是要给交由江南县主照拂的,可江南县主对庶女的教育兴致缺缺,韩国公爷也觉得江南县主性子凉薄,可能不会好好疼韩云霭,于是便让陈姨娘自己照顾孩子。

陈姨娘虽是良妾却出身寒微,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经常说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做事也充满了小家子气,更是纵着自己娘家那不争气的弟弟陈浩败了很多银钱。

陈姨娘这些不体面的作为,总是让韩云霭被其他贵女笑话。

韩云霭本性凉薄,爱慕虚荣,“庶出”二字就像如蛆附骨一般令她痛苦。

不能让她荣耀的,她通通看不起,哪怕是她亲生母亲。

苏嬷嬷休息了半日,便开始给韩云霭讲规矩。

连着两日,都是些基本的。

虽然这教习不用多正规,但站姿坐姿这些最基本的功夫是不能少的。

韩云霭从前也学过,可宫里和外面的标准区别不小,要严苛得多。

韩国公府就韩云霭一个女孩,从小娇惯大的,她练了没一会儿就累的浑身瘫软,想要耍赖。

苏嬷嬷见她有摆烂的意思,便喊停叫休息。

李喜玥捧了这个月府里支出的账簿要去给江南县主回话,正巧路过韩云霭的院子。

她听着院内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在树下站了一会儿。

突然,韩云霭从背后出现,十分嫌恶地冷哼一声。

“大嫂,我知道你们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跟宫里嬷嬷学规矩的机会,你眼馋也是正常。可你如此没教养地跑到我院子门口来监视,知不知道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叫人瞧了去是会给我哥哥丢人的。”

李喜玥气得想笑。

她堂堂正正在这站着,怎么就成了偷听?

是了,上一世韩云霭也是喜欢这样羞辱她。

可从前李喜玥一心爱慕韩煜初,也试图跟他的家人搞好关系,希望韩煜初看在她善待他家人的面子上,多多怜惜自己。所以,从前李喜玥虽被韩云霭处处羞辱,却还是有什么好的香的都记着她,还给她送了许多昂贵的首饰和书画。

那些好东西自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重活一世,李喜玥绝不可能再惯着她。

“二妹此言差矣,我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至于来偷看一个二把刀?更何况,我听说你学习了几日,但成果很是欠缺,练上一刻钟就要休息一个时辰,搞得教习嬷嬷都不知道该如何教导。若你没有这个金刚钻,不如别折磨教习嬷嬷了,让她回宫去松快松快可好?”

“你!”

韩云霭哪见识过这样口齿伶俐的李喜玥?

她纵是想生气发火,都没有打好提前量,愣是气得半晌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院内听见动静的苏嬷嬷走了过来。

苏嬷嬷看到李喜玥的侧脸,眼神陡然发光,素来端庄的步伐都乱了。

“婼琴!婼琴!齐婼琴!”

李喜玥一愣,倏然听见身后有人高声呼喊她母亲齐氏的名讳。

谁?谁在喊她母亲?

自齐氏病逝后,李喜玥便再也没有如此真切地听过母亲的名字。

在李喜玥懵怔之际,苏嬷嬷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端详她的脸。

“你不是婼琴……”

李喜玥的五官与齐氏有七分相像,但身材和脸型却随了父亲。

听见母亲名讳,李喜玥心底激动,她抓住苏嬷嬷的手,“我是齐婼琴的女儿,您认识我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