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菱咬着唇站在那儿,接受着众人对自己的宣判,起先她就知道此事会败露,自己生活在那样的声色之地。
她是试试看才来的,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不过犯了事情,自己才沦落风尘。
为了不接客,她日夜不停的练琴,才得了老鸨的恩准,与老鸨签下十年契书,只在秦韵楼胆怯。因为貌美,多少次差点就被拉到暗处,为了这带低贱到尘埃的命运,她没放弃过。
骨子里带着的傲气让她不远臣服,若能多看看书,她或许,或许也有一日能走出泥潭。
可她虽坚毅,却不曾竟这样难,光自己不能入女学就已经宣判了自己将永无出路。
那些指指点点不知道何时可以停下来,直到一个声音问自己,“我若帮你,你可愿咬住牙闯上一闯?”
这么想着,她是愿意的,因着那句话她有了勇气与胆量。
她将头抬起来,看着苏绾,她在京中不一样的闺阁女。朱菱行了一个学生礼,她如今是女学的学生,若行平辈的礼才是侮辱了苏绾。
“院长,朱菱是贱籍。”她不卑不亢的坦白,直视苏绾的眼睛。
苏绾晃得有些诧异,那些烟花女子很少有这样坚毅的目光,她真很好看,这段时间也都乖巧,话很少。
“朱菱想问,女学开办为着什么?”朱菱问道,随着话音落目光看了看苏绾,又挪到一旁的程喻,最后到太子妃魏灵身上。
“为谁也不是为你这种人。”人群中有人发声,说罢还狠狠啐了一口。
闻言,朱菱心中便是一颤,目光正好对上太子妃,魏灵为了自己与她对视十分不屑,清哧的一笑,微微扬了扬下巴。
其实众人谁不是这样想的呢?
谁愿意与青楼女子做同门?
谁愿意出去后被人说自己的同门里有个青楼的,或是玩笑的打趣下先生都教授了什么?
众人窃窃私语皆是议论之声,苏绾看了眼众人,只见众人皆是噤声。
苏绾大抵是猜出她的意思。
“女学开办,自是为了我朝女子读书识礼,不困于一方天地。”
说罢,苏绾走近朱菱,“我记得你,朱菱。谢先生说你书读的很广,也很刻苦认真。这很好。”
苏绾说完停顿了下,“可是你是贱籍,我朝确有此律令。”
“璞玉,去拿她的学籍来,我记得并未言明此事,是什么缘故呢?”
朱菱自是清楚各种原委的,只是自己一人受人指摘也罢,她万不可连累了旁的人,那位帮着自己的人,她决不能连累。
朱菱咬着牙,眼眶里噙着泪倔强问,“即为了女子上学,为何我却不行?”
此言一出,引得好几个人轻笑,也有声音传出。
“你要学识做什么?勾人男人?”
“现在青楼女子都玩的这么花了么?莫不是想做花魁娘子?”
“恬不知耻,我们怎么办,人家会觉得我们都是她那种人。”
一声声质疑让朱菱如芒在刺,她喉咙里似乎是哽着东西,一时间居然不会说话了,是这种感觉没错,不会说话的感觉。胸腔里憋着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
她不知道那人所言之难,竟是如此。
苏绾的婢女璞玉拿来学籍,看学籍的只有苏绾,还未言,人群中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苏绾,你还有什么好说,难道我今日不该来?”太子妃魏灵急忙的说道。
那日时逢初一,太子到了自己院里,按部就班二人就到了床榻,她本打算快点有个孩子傍身,也不必日日养着程洺那个贱人的骨肉。
不料在太子赵景一声声的闷哼之后,唤起来苏绾的名字。
魏灵本来谈不上多喜欢苏绾,因为赵景暂时拉拢沈柘,对苏绾也不过寻常关系。
可那日后魏灵便知道,这东宫许多的女人都比不上那苏绾,传闻苏绾拒婚也属实,赵景得不到,偏偏时时惦记。
随着魏灵一番话后,众人嘈杂这都想要个说法,苏绾蹙眉看着眼前的人。
“据我所知,若是贱籍若有大儒世家举荐,证明清白,也并非不能入学。”
一句话后,朱菱显然慌神了。
“谁家是疯了,为她举荐?她凭什么呢?”魏灵强追猛攻,苏绾听到魏灵的声音,只觉得耳朵发痛。
朱菱赶紧跪下,“是朱菱的错,是朱菱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不必举荐,也不必如何证明,朱菱今日就离开。”
她的语气一改方才的笃定,苏绾心中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正此时,人群中忽有一清冷的声音道,“朱菱,你何苦如此?”
声音听着清雅,却带着内里的自信与笃定,众人看去竟是谢舂。
女学新来的先生。
她自信走来,将朱菱扶起,“你如此不坚定,枉费我一片苦心。我既敢写下那名字,便会为你做主,你又何苦如此藏着掖着?”
苏绾呼出一口气来,学籍上签证明人的名字正是谢舂。
苏绾起先以为是朱菱仿造,若如此没得让谢舂失了脸面,谢家注重清誉,若是知道被青楼女子攀诬,只怕就此连着自己也不好解释。
只是朱菱如此境地,都不肯道出引荐之人是谁,苏绾就猜许是感激谢舂恩情,不愿谢舂替她背负世人指摘。
朱菱强忍的眼泪在看到谢舂谢女先生时,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她出身风尘,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偏偏这样的出身还想肖想能得一个公平,得一个前程,便成了过错。似乎她们这样的人,若有了这样的心思,便是可耻的,可笑的。她曾将这想法说与谢舂。
谢舂长着丹凤眼,脸上从不苟言笑,听到朱菱说及此事,才抬眼看她,“你有上进之心,为何觉得可耻?”
朱菱那时候不知说什么。
就像现在,看着谢舂说的话,朱菱不知道说什么。她仍是觉得可耻的,她不该拖累谢舂,那样的好的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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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菱,收回你那点愧疚与羞耻。”一句话罢,谢舂看了看众人,“为师问你,沦没风尘可是你的错?”
朱菱摇摇头,“家父先辈之故,没入贱籍。”
“很好。”谢舂继续问,“道法万千,你既有生存之路,为何要来女学。”
“学生愚钝,却不甘一直没入风尘,日夜勤学苦练古琴,方得老鸨同意为清倌人,可清倌人依然是贱籍。”
“前朝就有广开女学,天下女子皆可入学考试,若有缘法,弟子想或可脱离了贱籍。”
“那你有什么错?”
谢舂一言问出,朱菱却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