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派了沈良到城门口相迎。
沈柘一身孝服与苏承峘朝着城里走,看着这座城,心底有些陌生,他出生在北境,他的父亲是柱国沈之舟,母亲是长公主赵中君,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沈柘。
这地方,他多少梦中归来过。
沈柘迎接他的可不是小小的丰庆庄,不是沸城的小动乱,是整个沈家。沈家没有人期待自己归来,可自己偏偏要来,他要去见见父亲,见见故去的母亲。
“不必怕,他们且要装出一副模样来的。”苏承峘在旁边对沈柘说道,“如今沈家大不如前,你虽是威胁,却也是机遇。”
“沈柘不怕的。”
他顿了顿又说,“爹娘在天之灵看着我,我不能退,也不敢退。”
苏承峘心疼他,这孩子向来固执,幼时亲眼看到父亲葬身火海,他对沈之舟的死有自己的理解,查不清楚他绝不会放手的。
说话间,沈良就到了眼前。
“得了信儿晚辈就等在此处,不敢怠慢,总算等上了苏将军。”沈良说着就对苏承峘是一拜。
想到那日父亲带着自己去求娶苏绾被讽刺出门,如今等到苏承峘带着苏绾来祭奠,他可得好好表现,如爹爹所盼自己若能娶到苏绾,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苏承峘见他还不曾对沈柘问候,有些奇怪,“我倒事小,不过沈小侯如今寻到,于沈家而言,幸事一桩。”
只见沈良的脸当下一沉,撇了一眼沈柘。
祠堂挂着沈之舟的画像,逢年过节沈家子弟都要去祭拜,北境有些人户家中也有挂着沈之舟牌位的,此前听闻沈柘出现了,沈良是有些焦虑的,毕竟没有沈柘他日后就是沈家家主。
他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沈柘是怀疑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之为沈柘,那沈家的门槛也太低了些。沈良只觉得是江湖骗子,这些年也不乏有之。
可眼前的人,与那祠堂的挂像竟有八分像。
沈良的心一沉,难道他真是沈之舟的亲子?强按住心中起伏沈良对苏承峘再拜,“苏将军容禀,不是沈良刻薄,这些年不乏有自称沈柘的上门说是沈家血脉,我们感念血脉流落也曾以礼相待,最后也是徒劳一场。”
“是不是沈柘,如今还有待商榷,若是沈柘,那沈良自当唤声兄长,若不是,沈良也要大棍子打了出去的。”
说着,沈良对沈柘也是一个白眼。
苏承峘苦笑一声,这张脸,便是叫沈之舟的部下来人亲认,恐怕也是恍若隔世故人再见。
沈家这是拿乔,苏承峘象征性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沈家二位都不曾见,那便先进城吧。”
沈之宏和沈之宽是故意的,苏承峘知道,他们这是要给沈柘一个下马威。
话音刚落,沈良却道,“且慢。”
沈柘蹙眉看他,这一眼看去,沈良只觉得后脊不由发冷,他这气势风度让他忽的想到京里的三皇子赵延。
赵延温润如玉,可也有严肃之时,便是这样看人一眼就会觉得不寒而栗,沈良忐忑之余又多看了沈柘一眼,压迫之感扑面而来。
不对,他与赵延还有些不一样,他比赵延多了几分果断和泠然,好似稍有违逆就会引得他不悦。
沈良本想说要搜查随行的人,这是父亲临行前的交代,说是要给这个沈柘一个下不来台,只是被眼前人一看,沈良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他怔愣片刻,抬手引着一众进城。
沈良心底隐隐觉得这个沈柘与那些那些坑蒙拐骗的有些不一样。
一路上朝着沈庄的方向走,沈柘记忆里不曾走过这条路,那时候自己还小,或许走过的,父亲带着自己走过也未可知。
一路上的百姓都投来注视,还有议论声。
“他与沈柱国一个模子刻出来般。”一个老者说道。
“他就是沈柘,沈柱国的儿子。”
“瞧瞧他通身气派,走路姿势都与沈柱国一样。”
“我们北境的少主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年谁都盼着他能全须全尾的长大回来啊。”
苏绾看着众人都望着沈柘,透过窗看着沈柘背影,不知道怎得倒是有些心疼。
父亲苏承峘所言的沈家事,与沈柘所言的契合,这位沈之舟沈柱国在北境可是位响当当的人物,所以才会引人记恨,诱杀之。
只是不巧,没有斩草除根一道将沈柘也杀了去,如今沈柘归来,面前的路只怕坎坷复杂。
人啊,有多风光,面朝阳光背后就有多少阴暗。
苏绾想到上一世的自己,贵为苏承峘的女儿,风光嫁给赵景当朝太子,却因太蠢太天真想要一颗真心,被利用唾弃。
苟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却遇到程濯,这样一颗真心多么珍贵,赵景也容不下。
一个被弃的太子妃尚是这样,何况是沈柘。
一时间,苏绾有些同病相怜的情愫出来,世道都曾容不下他们,他们偏偏都活了下来。
难怪父亲不顾旁的,也护着他活下来了。
沈庄的大门未开,只开了侧门,按着苏承峘的官阶,这个门开的有些投机取巧,却是为沈柘量身定做的。
苏承峘心里有些气闷,如今的沈家,便是从前沈之舟在时,也是中开大门迎自己的。今日虽说沈之舟不在,那沈之宏也该亲临相迎,何况今日回来的还是沈柘。
苏绾的马车被管事的从另一侧门迎了进去,沈良得知苏绾受伤,特别派了软轿在那边相迎。
门口的苏承峘看着侧门开着有些不悦,看了眼沈柘生怕他心里难过,可沈柘却目光示意他无碍的。
到了此处,沈柘记忆里沈庄也就回来了,他自小生活过的地方,便是死了,化成了灰他也认识。
上面的沈庄二字是父亲亲自写的,他还记得那时候的父亲,在小小的自己眼里,犹如天神般的存在。
“苏将军请。”沈良道。
苏承峘不动声色,当然,腿也没动。
倒要看看沈家竟敢如此怠慢,就站在此处,让身后那些议论的百姓去看,去说,去传。
只要沈之宏能扛得住,丢得起人。
见状,沈柘也没动。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过了半晌,那中门才慢慢的打开。
只见跑出来一个灰色大氅的人,径直到了沈良跟前,“啪”的一声,给了沈良一个耳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