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翡钰翻着胡伯递过来的账本，脸上一点点浮现讥嘲之色。
她还当陈父陈母是多重情义之人，为了自己的表亲被辞，千里迢迢来找她说和。
原以为是偏短护私，现在看来，是重利护益才是，原来这刘掌柜叔侄从仁济堂贪墨的银钱，有一大半都上贡给了陈家。
难怪前世仁济堂到了后两年，明明整日忙碌却连年亏空，是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谭翡钰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账簿，看向胡伯。
“胡伯，这账本是从哪里拿的？”
胡伯叹了口气：“是小李去刘掌柜家帮他搬抬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小李是仁济堂的小伙计，人很机灵，谭翡钰记得他。
“刘掌柜发现了吗？”谭翡钰蹙眉思考。
胡伯摇摇头：“他今日来柜上了，看神色应当是还没有发现，所以我就赶紧拿来给您了。”
“胡伯认为当何处置？”
听了谭翡钰的问话，胡伯脸上浮现难色。
“按说这证据确凿，处理起来不难，只是听说他与您夫家是表亲的关系，您前些日子刚辞退了他外甥，再处理怕您为难，可是……”
胡伯说到一半停住了，谭翡钰冷笑一声，继续道：
“可是若留了这只蛀虫，只怕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仁济堂搬空，砸了我谭家的牌子。”
胡伯点点头：“小姐可是想到处理办法了？”
谭翡钰收起账本：“这个先放在我这里，我来处理。”
“那陈家那里？我听说陈家父母这两天也在禹城……”
胡伯还是不放心，谭翡钰摆摆手。
“无妨的，胡伯，我会处理好。”
原本是陪陈书远演戏，也是帮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她选择和离，真是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谭翡钰走到外间，刘掌柜正坐在柜前翻看账本，因为刚辞了账房，新招的几个他又怎么都不满意，所以刘掌柜现在也兼着账房的任务。
“刘掌柜，我公爹和婆母来禹城了，可有与你联系？”
刘掌柜正看着账本出神，听到谭翡钰冷不丁叫他下了一跳，忙起身道。
“小姐，我前些日子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他们哪天到？”
“今日已经到了，”谭翡钰淡淡道，又冲刘掌柜笑了笑，“既然是表亲，大老远来了见一见也是正理，不如今晚便到家中用个晚餐如何？”
“小姐和表哥真是客气了，”刘掌柜拱手作揖，“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约定了时间，谭翡钰也没在坐诊，回到后院，翻着账簿细细看了一遍，合计算了算，从来禹城到现在，他们贪墨的钱数竟足有五百块之多。
开始时频率低，数额也小，只有小几十块，后来大约是胆子大了，加上正赶上药材采购，她又开始坐诊，病人多了不少，昧下的钱也多了。
谭翡钰合上账本，长嘘一口气。
原来前世，她错过了这样多，也是该拿回来的时候了。
快到傍晚，谭翡钰便带着陈掌柜离开，临走还给了胡伯一个安抚的眼神，她会处理好的。
到了陈家，陈父陈母正坐在堂中喝茶，看到谭翡钰领着陈掌柜进来，脸色稍霁。
“表哥，表嫂。”陈掌柜一进门便拱手作揖，很讲礼节。
“一家人，客气什么，快坐吧，”陈母脸上笑开，对谭翡钰道，“翡钰，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谭翡钰笑笑，未置可否。
她有多懂事，他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陈父见谭翡钰请来了陈掌柜，也不再横眉冷对，而是换上了大家长的威严，吩咐人备茶。
吴妈事先不知道陈掌柜要来，不过因着家里有客，本就多准备了几个菜，多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也不多花多少时间。
一桌菜摆好，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开餐，陈父陈母自然居于主位。
一餐饭下来，看起来倒算宾主尽欢，谭翡钰看着几人相视的笑脸，捏了捏袖子里的账本，开口道。
“这餐饭，是公爹婆母的接风宴，也算是陈掌柜的送行宴，来这里之前，陈掌柜已经向我请辞仁济堂掌柜一职。”
几人手中的筷子俱都停住了，陈父陈母的脸色眼见地垮了下来。
刘掌柜也是一呆，看着谭翡钰愣了几秒，便想开口解释什么，谭翡钰并不给他机会。
“刘掌柜，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强留，今日正好公爹婆母也在，咱们把账交接清楚，免了出了差错，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说着，谭翡钰从袖中掏出了账本，刘掌柜看到那账本的样子，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手中筷子也抖起来。
陈父陈母还不明就里，陈母看了眼刘掌柜，嗔怪道：
“刘家表弟，这掌柜的差使做得好好的，辞了干甚？”
一边说，还一边使着眼色，刘掌柜此时却无暇顾及，冷汗簌簌而下，口中讷讷不成言。
“小姐，我……我……”
“刘掌柜不必紧张，都是一家人，咱们把账结清也就是了，例钱不会少了你一分的。”
谭翡钰弯唇笑笑，翻开了账本，念了几行。
“这其中有一些利润，是结给了公爹婆母，还得公爹婆母一起算算才是，否则到了年底账对不上，可就麻烦了。”
陈父陈母听她念的那几行，脸色已经极为不好，再听后来几句，面上更是难看。
“翡钰……”陈书远也听出几分不对，难堪道，“先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们私下再……”
“今日在场的也没有外人，说出来也无妨。”
谭翡钰笑笑，不吃陈书远这套，让他碰了个软钉子。
“刘掌柜跟公爹婆母亲近些，与他们结利虽无可厚非，但这仁济堂总归是我的嫁妆铺子，说出去恐怕对公爹婆母也不好，咱们今日算清了，也省得日后的麻烦。”
“翡钰，你这孩子真是的，”陈母勉强笑了笑，口中责备道，“你既嫁进了我陈家的门，咱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能跟爹娘这么算账。”
“婆母，并非我为难于您二老，只是我与书远已经和离，若不算清，恐损了你陈家的名声。”
谭翡钰笑容不变，对着陈母柔声开口，一旁的陈书远变了脸色。
“翡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