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墨尹白感觉自己睡了好长时间,意识总是昏昏沉沉,想要醒来,却又无法睁开眼睛,身体绵软无力,使不上一点儿劲。

像是有什么东西覆盖在她身上,抓住她的四肢,她使不上力气,无法从沉沉梦境中清醒过来。

她在梦里挣扎着,梦境之外的人却焦急万分。

墨尹白一杯醉倒后昏睡不醒,自她生辰之夜睡去,一直到第二日午时都还未醒。不管如何唤她,如何摇晃她肩膀,都没反应。

杜明任和紫灵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可就是无法将她从昏睡中唤醒,也根本查不出病症为何。

赵箐曦得知此事,顶着烈日匆匆赶来长清殿,连口气都尚未喘匀便着急走向墨尹白。她坐于床榻旁时,毫不犹豫伸出手抓住墨尹白的手,眉头紧锁着,眼里满是担忧。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箐曦转头厉声呵斥着:“陛下宴席时还好好的,怎的宴席后会昏睡至此?!”

床榻之下,是如同先帝驾崩时那日一般跪了一地的太医,杜明任与紫灵也跪在旁边,众人皆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箐曦心跳加速,心中情绪翻涌,着急又紧张,不知所措又茫然震惊。

她握着墨尹白的手,眼眶迅速泛红,不过眨眼功夫,眼泪便不受控的掉下来。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尹白……你快醒过来。皇祖母可不能一年之内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昏睡中的墨尹白好似听见有人在耳边哭,脸颊上有一两点温热,好像……是眼泪。

哭声越来越清晰,声音也更为熟悉。墨尹白听了出来,是皇祖母的声音。

皇祖母在哭?

她为何要哭?!

隐约间,墨尹白听见赵箐曦在说些什么。最开始时听的不太清楚,她就静静的集中注意力,直至她将赵箐曦的话听了个清楚。

白发人送黑发人……

难道自己要死了?不会吧……

墨尹白眼皮动了动,手指微动了下。

她于漆黑梦境中挣扎,双手与双腿都在用力,拼命奋力的想要挣脱出去。

她尝试了许久,一边听着耳边的哭声,一边没停下挣扎的动作。而后于一刹那间,似有某点被击中,被黑暗压抑了许久的身体瞬间得以轻松。

她猛地睁开了眼。

正在哭的赵箐曦看见突然睁大双眼的墨尹白,哭声戛然而止,被惊吓了一跳后身体往后倾了倾。

她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抓起墨尹白的手,急忙道:“尹白……你醒了……你醒了!”

她往旁边看去:“华太医!华太医,陛下醒了,快给陛下诊诊脉!”

华东亭立刻起身往前去,跪在床边后伸手替墨尹白把脉。

墨尹白眨了下眼,神色恢复至寻常,眼珠转动,看了看左边,又瞧了瞧右边。

怎么好像有人在说话?可是方才除了皇祖母,无人开口啊。

可她却似乎听见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男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乱糟糟的,很吵。吵得她耳朵有些疼,也觉得有些烦。

她皱了皱眉,又摇了下头。

华东亭为墨尹白诊脉后,露出笑来:“太皇太后,陛下醒来,脉象正常,没有大碍。”

赵箐曦紧绷了许久的情绪和缓下来,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面上泪痕,化哭为笑。她问:“那陛下之前为何昏睡?”

华东亭想了想:“大概是近段时日陛下太过劳累,生辰之日松口气歇息,一下子没缓过来,便陷入昏睡之中。如今陛下已安然无恙醒来,往后需注意休息,不再像之前那般辛劳,应不会再有类似之事发生。”

赵箐曦又问:“陛下昨夜吃喝的那些东西可检查过了?确定没有异物在其中吗?”

华东亭答:“回太皇太后,陛下的一应食用之物都仔细检查过,并无毒-物在其中。”

闻言,赵箐曦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悬在心上的石头才放下来。

华东亭抬头看了眼,发觉墨尹白盯着自己看。

华东亭诧异又惊惧,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些,好不容易才松口气,如今后背又是冷汗直冒。

陛下为何看着我?难道是我诊脉有误?可陛下的脉象真的平稳无事啊……

墨尹白眯了下眼,看着华东亭那并未张开的嘴唇,可又十分清楚的听见了刚才那句话。

于是墨尹白开口:“华太医,你刚刚说什么?”

华东亭一惊,连忙拱手回答:“陛、陛下,臣说您脉象平稳,没有大碍……”

难道陛下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自己诊断有误?可也不对啊……自己在太医院待了这么多年,几十年来并未出过错……

墨尹白看着华东亭,从最初怀疑的眼神到诧异,又到后来的茫然不解。

她收回看向华东亭的目光,转而抬起自己的双手,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看着。

怎么回事?自己出现幻听了?怎么一个问题,还听到了两番不同的答话?

赵箐曦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询问:“陛下,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太舒坦的?你直接说,龙体要紧,可不能瞒着不说啊!”

这孩子是怎么了?是还没缓过来?还是华东亭诊脉失误?该不会是诊出了什么却没有告诉哀家吧!

赵箐曦眨了下眼,冷眼瞥向华东亭,凌厉眼神之中如一把刀飞出。

华东亭跪在一旁,冷汗直冒,额间密汗接连,形成汗珠滑落而下。

太皇太后的眼神好可怕,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我家孙媳有孕,还没顺利报上我家曾孙呢……我不想死啊……

墨尹白看了眼赵箐曦,又瞥了眼华东亭,确定他们两个方才的确没有开口后,她迷茫了。

怎么回事?她真幻听了?还是脑子不正常?!

她想要坐起来,赵箐曦立即收回视线,伸手扶着墨尹白手臂,又拿过旁边的软枕垫靠在她身后。

墨尹白道:“皇祖母,我并无大碍,不必担忧。”

赵箐曦紧张着:“真的?你确定没有不舒服?”

墨尹白摇头:“并无。”

她又道:“皇祖母,我有些累,能不能让我再休息会儿?”

“好好好,”赵箐曦点头,立刻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殿中跪着的人磕头行礼后,纷纷退出去。

赵箐曦又和她说了几句话,确定她无事后才起身离开。

整个长清殿寝殿中只有墨尹白一人后,她耳边那些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才停歇。

她抬起手左右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没声音了。

嗯……

应该是她刚醒来,还不清醒才有幻听。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墨尹白真就躺下再睡了一觉,醒来时是一个时辰后。

紫灵端着药前来,墨尹白揉了揉眼,慢慢坐起身。

紫灵将药碗递过去:“陛下,这是华太医为您开的安神药,趁热喝。”

陛下睡了这么久,再喝安神药的话会不会又要睡着?可太皇太后吩咐了,要陛下一定要喝完药好好休息,今日不得再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不过这样也好,陛下辛苦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墨尹白伸出在半空的手顿住,抬眸看着紫灵。

紫灵眨了下眼,略有疑惑:“陛下,怎么了?”

墨尹白问:“紫灵,你刚刚说什么?”

紫灵答:“我说,这是华太医给您开的安神药,趁热喝。”

墨尹白追问:“没有别的了?”

紫灵摇头:“没有呀。”

墨尹白:“……”

又出现幻听了?

墨尹白从紫灵手中将药碗递过去,但没喝,放在一旁。她坐在床边,两眼直直注视着紫灵的眼睛。

紫灵对上她视线的瞬间,立即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紫灵不解:“陛下是有什么吩咐吗?”

自己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在左边脸还是右边脸?要不要抬衣袖抹一下?

墨尹白:“……”

她站起身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往寝殿外跑去。

紫灵慌神:“陛下?陛下您要去哪里?先把鞋穿上呀!陛下!”

墨尹白冲出寝殿,热烈刺眼的阳光倾照而来的刹那,她眯起眼,安静不过短暂时间的耳边再次汹涌起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她本以为消失的喧闹声重新出现,不断回响在她耳边,猛烈冲击着她的脑子。

头疼,刺耳。好吵。

好吵好吵!

头好痛,脑子里的画面好像在颠倒翻转,眼前景象模糊不清。一时间墨尹白分不清楚是因为今日阳光太过热烈出现的不适之感,还是因为她脑子不正常导致的。

墨尹白愣在原地,周旁下人见到她立即行礼。而她看见的却是一众晃动的身影。

紫灵拿着墨尹白的鞋子从寝殿追出来:“陛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先把鞋穿上啊!”

墨尹白左右环顾,随后瞧见了院中的莲花池。

她视线定住莲花池的瞬间,毫不犹豫朝那边跑过去。然后在紫灵和一众下人的尖叫惊呼声中,跃下了莲花池。

“扑通——”

“陛下!!”

“陛下——”

池水将墨尹白包裹住,身体下沉而去。

视线消散的刹那,她好似看见了水面之上,有人跟着跳了下来。

然后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上带去。

是谁……

看不清……

宇文熠将墨尹白从莲花池中抱出来,立即朝殿中去。

紫灵赶忙让人去准备干净衣裳,屏退左右后给她换上,又将她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

大抵是睡得太久的缘故,墨尹白不过半刻钟就醒了。

墨尹白想动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被裹成了蚕蛹一般严实。她正要翻身,在外等候的宇文熠走了进来。

瞧见墨尹白醒来,他问的第一句话是:“陛下为何要跳莲花池?”

墨尹白看着微蹙眉看着自己的宇文熠,然后听见他的另外一个声音:难不成最近压力太大,所以陛下想不开了要自寻短见?

“……”

墨尹白抿了抿唇。这种声音怎么还在啊……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盯着房梁索性胡说八道:“天太热了,朕跳下去凉快凉快。”

宇文熠:“……”

这是陛下随便乱说的,对吧?

旁边的紫灵一脸震惊,又很快低下头去。陛下,您在说什么呀……

宇文熠看着墨尹白,眼眸轻眯后伸出手覆盖在她额头上。

墨尹白愣住,眼睛眨了眨。

她望着宇文熠,眸子微颤了下。他手有些凉,指腹上有一层显然的茧子粗糙触感。

而后又眨了下眼。

宇文熠感受到墨尹白额头上的热意,略思索后,转头看向紫灵,道:“陛下发烧了,在胡言乱语,去找太医给他开点药吃吃。”

紫灵:“……”

墨尹白:“……”

作者有话要说:墨尹白:……

(你才发烧了,朕好的很!)

宇文熠:唤太医!(坚定的眼神JPG)

墨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