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的如此近,男人身上那股子凛冽的香柏木气息一下子就将她整个人包围了起来,倒让苏萤恍然之间又想起了在虎口处留下伤痕的那日。

苏萤心下一颤,尽管还在微微发着抖,却依旧想要推开祁嘉站起身来,可浑身上下挤出来的劲,也不过是稍稍握紧了手指,多余的再没有半分了。

她重重的喘了口气,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倒激的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重,原本丰润粉红的唇就好似被风霜拂过一般,苍白毫无血色。

“嘶……”苏萤低低的痛叫了一声,瞥了一眼扣在她胳膊上的大掌,“你轻点,别我没被冻死,被你捏死了。”

祁嘉这会子却没有一丝一毫斗嘴的心思,只低头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模样关切至极,就从这样近的距烙在她的眼中。

苏萤瞳孔缩了缩,双手按在祁嘉的胸膛上,极力想要格出一些空间来,嘴上却只是笑:“……这么担心我,可千万别是对我动心了吧?”

紧扣的大掌顿时一松,祁嘉移开了视线,扯过了榻上的薄被将人紧紧裹起来,语带揶揄:“你这自恋的毛病倒是一直没变。你觉着见过你幼时换牙模样,我还能对你动心不成?”

苏萤一窘,心下却顿时一松,嘴硬道:“我还听过你的公鸭嗓呢!”

一边说着还一边学了几声。

惹得祁嘉脸色一黑,将手中的薄毯又裹紧了三分,咬牙切齿道:“不许提。”

她扭了扭,发现不过才一来一回的时间,自己已经被祁嘉被裹的如同一只蝉蛹一般,顿时哭笑不得,“你缠的太紧了,我都要透不过气了——你是不是公报私仇啊你?!”

男人肩宽腿长、胸膛宽阔,就算搂着她也错错有余。

可愈是如此,祁嘉就越能察觉怀里的人抖的厉害。

只是见她始终不急不缓的态度,叫祁嘉有些生气,可嗓音却愈发的凉薄,没好气道:“闷死你不是更好,省的你一天到晚的闹出些不省心的事来。”

苏萤咧嘴一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不过就是中毒而已,只要寻着解药就就不会有事的。你也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皇位,我这个皇帝……不好当啊。”

——她实在没想到病发的时候祁嘉正在当场,若是不好好寻一个理由,这事怕是过不去。不过她这话倒也并非胡说。

这几日她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她这个皇帝离傀儡已经不远了。近有祁嘉掌京城重地二十万禁卫与三十万西北军,远有都督坐拥东南十二郡、虎视眈眈。

莫非这位仙君的夙愿便是登顶帝位?可为何百年前的那一世,她却未能听闻一丝半点的消息。

岂料祁嘉听了这话之后,面上竟然未有丝毫怀疑,甚至还点了点头,赞同道:“你也知晓多少人觊觎你这位置,日后别再轻信于人。两仪殿与议事堂的人我都一一查验过,你可以放心。”

苏萤连第二句话都想好了,就等着祁嘉反驳呢,可谁曾想他竟这么简单就相信了,不仅相信,还已经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被祁嘉这一句完完整整的堵了回来,苏萤忍不住暗自嘀咕:不是吧,这人这么好骗?

她偷瞄几眼祁嘉,却见他气定神闲的,探手从一旁靠枕下摸出来一条丝绢,细细的将苏萤额头的冷汗擦过,丝毫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丝绢拂过额角,又往下轻轻擦拭侧颊。

祁嘉正要收回手,却见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少女脸侧落下,滑过下颌,径自往衣襟深处去了。

他不动声色的别过眼,瞥见手中的丝绢竟也是白色,一时间心烦不已,抬手就将那丝绢揉做一团,扔了出去。

惹得苏萤惊呼:“哎?你做什么扔它?”

男人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好,“你不喜白色,日后两仪殿便不许出现白色的东西。”

——苏萤愣了愣,哑然失笑。

百年前,恰逢苏萤将江郁救回雷泽山不久。那时候苏萤还未撞过南墙,不知疼、也不怕痛,只一心一意的想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捧至江郁眼前。

江郁虽是凡人根骨,可体内却蕴藏灵力,就算受了重伤,也康复的极快。苏萤将一行三人安置在了自家殿内,以便照料。

她自幼就爱浓墨重彩的衣物,见江郁等人每日所穿均是再普通不过的细布麻衣,就吩咐碧灵寻来许多上好的布匹,想要亲手做成衣物送给江郁。

可苏萤不懂如何做衣,又嫌弃直接用术法变出的衣物没有心意,便想了一个办法。

她花了近半个月,小心翼翼的在布匹上织就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术法,只要江郁穿上这些布匹制成的衣物,普通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再不会出现九幽之地被群兽围攻的境况了。

一边喜滋滋的想象着江郁穿上这些衣物时的模样,苏萤一边敲开了江郁的门。

少年的伤还未彻底复原,仍旧半躺在榻上假寐。

也不知是敲门声太轻,还是江郁没听见,待苏萤绕过屏风时,打眼一看,竟然江郁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露出胸腹处的绷带来。

宛如覆雪青松,荒原孤峰。

——心跳瞬间就变得快极了,扑通扑通的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绯色沿着雪白的脖颈往上攀延,漫过脸颊,又覆上藏在黑发间的耳朵。

苏萤强忍住羞意,轻咳了一声,开口唤道:“江郁。”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来,琉璃似的眸子一转便凝在苏萤的身上,口称“殿下”,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如此一来,苏萤哪里还顾得上那股子羞意,连忙上前笨手笨脚的把江郁扶起来,但碍于江郁又只穿了一件中衣,她动作之间总能触碰到少年的体温,倒惹的她束手束脚的,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竟一不小心,碰到了江郁的伤口。

苏萤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忙忙的去瞧江郁的脸色,一叠声的问疼不疼。

可江郁却跟没事人一样,反倒是开口安慰苏萤:“不碍事的,殿下不必慌张。”

“怎么能不慌?!破了那样大一个洞,肯定疼死了!”

江郁凝着少女焦急的面色,眼中却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笑来,问道:“很疼?”

“殿下贵为真龙,刀枪不入、术法不侵,怕是从不知道疼是何滋味吧?”

此话就如同六月天的冰雹,砸的苏萤有些措手不及。

她本在小心检查江郁的伤处是否裂开,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就抬起头想去看江郁的眼睛,可视线一触却只见温和之意,仿佛方才那充满讽刺厌恶的话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江郁的目光越过苏萤,看向窗外的一树桂花,喃喃道:“我只是好奇罢了,殿下若是不愿回答就算了。”

少年的脸色苍白,虽则身量极高,可现下躺着、苏萤站着,倒让苏萤生出了些许少年其实十分柔弱的错觉,她重新又埋下头去检查伤口:“你错啦,我虽为真龙,可小时候鳞甲没有长全,也是吃了好多苦头的。”

确认过伤口没有大碍,苏萤这才放下心来,坐在榻前的圆凳上,“我娘去世的早,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没人管,很可怜的。”

江郁微微一愣。

她又甩甩头,面上不见伤感,只是道:“不说这个啦,你悄悄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只见素手朝八仙桌上一指,只见数十匹各色各样的布料便出现在桌上,苏萤心下满意至极,笑道:“我将你带回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暂时就选出这些布料来为你制衣,你看看可否喜欢?”

她倒是一字不提自己花费许多灵力为这一摞布匹织下防御法术一事,只尽量轻描淡写的说出此事来。

这心思说来也奇怪,她既想要少年发现自己为他费的心思,却又害怕少年发现。

江郁朝那处落了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道:“谢殿下。”

这冷淡的反应让苏萤有些泄气,她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江郁待她的态度很奇怪,时而温和、时而冷淡的,常常让她不知所措。

她吞吞吐吐几次,终究还没有说出这些布匹是她花了许久挑选出来的、又花费了许多灵力加持。

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呢,江郁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温和道:“殿下救了我,又送我这般多东西,让我如何报答才好?”

于是苏萤又高兴了起来,她笑的眼眸弯弯:“不过是一些小东西,别放在心上,你就安心养伤,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江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谢殿下。”

这一次,苏萤没错过江郁脸上的笑容,她呆呆的看着少年的脸,心脏砰砰的跳,一时间满脑子想的都是世界上怎会有这般合她心意的人?

尽管苏萤想要时时刻刻的和江郁呆在一起,可她又担忧江郁的身体,便只呆了一刻钟就离开了,走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次该送江郁什么东西才好。

可谁曾想十日后,苏萤却在闻舒身上见着了那十匹布料制成的衣物。

她费尽心思、花费灵力送给江郁的礼物,被他转手就给闻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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