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完全清醒,可苏萤已察觉不对,她下意识猛地一扯双臂,锁链被拉扯“哗啦”一通乱响,可响声过后,却依旧坚如磐石,分毫不动。
苏萤的心立刻沉了下来,视线瞬间扫过四周,却一人也未见。她立刻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然而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要抓了她?!
苏萤细细想来,将与自己有过节之人一一排除,却始终没有头绪,难不成……是和她爹有关?
她爹睥睨万物,脾气暴躁,千万年来结下的仇家数不胜数,到底会是谁?
苏萤在脑中飞快的盘算着,可那些个仇家没有一位不被她爹爆打服气了的,又会有谁有这个胆子,绑了龙主最宠爱的小女儿?
一个答案隐隐约约的浮现在苏萤的脑海中,呼之欲出,那至今也让龙主忌惮三分的姓氏。
——斩龙一脉?!
可这一脉应该在几百年前便已灭绝了才是?又如何会突然出现?
可若当真是斩龙一脉,倒是不足为惧。想起父亲命她随时随地携带的东西,苏萤反而冷静下来了些许,现如今看来,倒是幸好她听了父亲的唠叨。
只是,这些人绑了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为了要挟她爹?
苏萤闭上眼,再次竭力聚集自己筋脉中残存的灵力——也不知道若是爹爹发现她失踪了,该急成什么样?还有自己那不靠谱的兄长……
还有……
还有……
……江郁,他会来寻自己吗?
苏萤无意识的呢喃出少年的名字,脑中又闪过江郁那双略显冷漠的狭长眸子。
——会的吧?一定会的吧……自己毕竟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吗?
江郁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一定会的。
石穴中暗无天日,不知外间情况,时间的流逝格外漫长。可无论过去了多久,自苏萤指尖的淌出的鲜血依旧未曾停止,反而逐渐在她身下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水。
不仅如此,她周身七大命脉更是想破了洞一般,鲜血从中缓缓渗出,沾湿了浑身衣物。远远打眼一看,倒像是个血人一般。
这可真是不大妙,苏萤昏昏沉沉的想着,灵力皆是蕴藏于血脉之中,自己血流不停,原本就不多的灵力愈发少的可怜。
苏萤重重的喘了两口气,而后死死的咬住下唇,双掌成拳再次奋力一挣。手腕处立刻传来密密麻麻钻心的痛,那处皮肤仿佛是数九严寒已然被冻至僵硬,却再次被细密的银针狠狠扎下。
贝齿立刻咬的更紧,苏萤闷哼一声,水光立刻盈满了眼眶,可也只是盈满了,并未落下。
她却也顾不得,立刻抬头去瞧锁链。
可镣铐依旧纹丝不动,唯有鲜血遍布的手腕,早已无一块完好的皮肤,露出其下森森的血肉来。
苏萤的性子虽说娇气,但那也只有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才会展露,面对外人时她从来都是骄傲无比,绝不会让自己示弱半分。
待熬过那一阵钻心的痛,苏萤倏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的岩壁,而后视线定定的落在某块岩石之上,她抿了抿唇,朗声道:“出来吧,躲躲藏藏的,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
可空荡荡的石穴之中,只有苏萤的声音回响,无人出声,一片寂静。
苏萤顿了顿,冷嗤一声,干脆直接拆穿道:“下次要行偷窥之事,就将身上的味道藏好了再来,做事不干不净,实在不入流的紧。”
来人倒是受了这激将之法,只听一声娇笑从漆黑的岩石背后处传来,娇声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苏萤凝神盯着那抹逐渐从黑暗中显现的身影,终究还是没忍住,眼中透露了震惊之色,只见她嘴唇翕动,一字一顿道:
“……是你。”
可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敢?!
只见闻舒自岩石后缓步踏出,姿态闲散悠闲,甚至寻了一块平整的岩石坐下后,这才好整以暇的看向苏萤现下的狼狈模样。
白衣染血、灵力殆尽,原本无暇丰润的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殷红血液衬得苏萤脸色愈发的苍白,狼狈的令人唏嘘。
但那又如何?除了恨恨的瞪着自己,苏萤还能做什么呢?
原本高傲肆意的人,现如今却成了她的阶下囚、落水狗,任她处置,想打便打、想杀就杀,如何折辱,也再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了。
闻舒啧啧两声,开口说话时甚至带了两分真心的惋惜,“好好的公主,没想到却落到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真是让人不忍啊。”
她原想看看这位公主落入这般境地之后的蠢态,可无论她如何讥讽,苏萤却始终无比平静,除却最开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便再无旁的情绪,只是抿了抿唇:“你想要什么?”
倒不怪苏萤有此一问,闻舒一介无法修炼的凡人之躯,能活这么多年,全靠雷泽山用灵丹妙药供着,苏萤想不通,闻舒到底哪来的胆子竟然敢绑架自己。
能让她敢行如此大胆之事,除非这个诱惑极大,大的能让她枉顾自己的性命。
可闻舒却并不开口,只站在苏萤十步开外,仔仔细细的打量苏萤眼下凄惨的状况,直到将苏萤所有的狼狈都欣赏够了,闻舒才娇笑一声,转身离开。
“等……”苏萤心下一慌,开口正要唤,却立刻止住。
不行,不可以先乱了自己的阵脚。闻舒手无缚鸡之力,绝不可能是她独自做下此事,定然还有其他同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萤死死的咬住唇,咬的唇肉泛白,直到闻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冰冷厚重的锁链才发出“嘎吱”几声轻响。
——只见苏萤双臂正在微微发抖,原本挺直笔挺的脊背竟然直接塌了下去。
……冷……
……好冷……寒气无孔不入,冻的人从骨头缝儿里都在泛着丝丝寒气。
灵力损耗的实在太快,快的诡异。
苏萤早已没了半分力气,若非被铁链吊着,整个人怕是早已委顿在地。
冷汗划过额角眉梢,随即砸落至长睫之上,苏萤微微撩起眼皮,模糊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岩洞洞顶,只见一个隐约的九芒星图案刻在石穴的正上方,还没等苏萤细细瞧清楚,她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中。
***
荒原之上,朔风拂过重重叠叠的枯黄草木,露出一块诡谲异常的空地。
刺耳嘶哑的兽鸣咆哮低低的萦绕在草木之上。
只见五只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野兽正将一黑衣少年围困在中间,厚重锋利的兽爪重重的踩在干涸的黄土上,正在不断的逼近。
一轮圆月嵌在黑沉沉的天幕中,淡银色的月光如同薄纱,轻柔的覆在少年的脸庞。
少年身量极高,肩宽背直,可脸色极苍白,眼皮半阖,只露出些许琉璃般的瞳仁。整个人都如覆雪青松一般,冷淡冰冷之意铺面而来,唯有眼尾浸满了血色,使得少年都透出些许莫辨的昳丽。
纵使落入眼下这般危险境况,少年眸中神色却仍旧平静至极,倒仿佛此时此刻围攻自己的不是骇人的猛兽,而是什么顽石草木一般。
此处地名为九冥,乃是天地之间极为特殊的所在。无论神鬼,一入此地,则法力全无,如凡人一般脆弱。
九冥凶兽遍地,嗜一切灵力血肉,且不受因果报应,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虽然如此,仍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奔赴此地,原因无它,只因此地的天地造化格外有利于修炼,一日之功便可抵外界一年苦修。
是以众仙门便喜爱将弟子送入此处历练——当然长老们也不会眼睁睁的让门下弟子送死,多半会给一两件保命的法器,以防万一。
按道理说凶兽在此地称霸上万年,实不该对浑身上下都普通至极的少年如此忌惮才是,可处于这般有利之势,凶兽却仍旧不敢上前,也不知是为何。
双方对峙许久,终究还是凶兽嗜血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只见四头凶兽对视一眼,忽然朝前一扑,佯装进攻。可却不知何时,竟有一头凶兽偷偷摸至了少年身后!
只见少年后背的凶兽猛然一跃,巨大的兽身拔地而起,挥舞着巨大的兽爪就要朝少年的天灵盖狠狠劈下。
——这群凶兽竟然已经有了灵智!
这般危急之时,少年却仍旧微微垂着头,毫无反应。
厉风拂面而来,扬起了少年耳畔的几缕黑发,露出少年微微绷紧的嘴角。
眼瞧着锋利的兽爪就要狠狠划破少年的脖颈,却闻一声兽鸣自天地交界之处乍然响起,悠扬威严,仿佛来自亘古洪荒,带着无上威压,响彻此间。
原本已被嗜血本能控制住的五头凶兽的动作猛然僵住,浑身粗糙坚硬的毛发悚然一凝,而后便齐齐停下了动作,原本高昂的兽首垂的低低的,不住的四下环顾,发出不安的嘶吼。
四周的空气在那一瞬间都仿佛凝滞了,就连原本淡漠的少年的眉间也微微蹙起,开始环视四周。一眼便瞧见天地交界之处似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点,少年踏出一步,正想动作,浑身却是一颤,抬手死死的按住腹部——只见在黑色衣物的遮掩之下,少年胸腹处有一掌心大小的血洞,正在汩汩淌着鲜血。
原来凶兽方才早已看出他不过是强弩之末,这才主动下手。
可方才那声兽鸣,却让凶兽从骨头缝隙深处泛出丝丝畏惧来,再也不敢停留在此处。兽爪踩在枯黄的灌木上,只留下窸窸窣窣的动静,但很快那一丁儿点的也没有了,唯剩下朔风在耳边呼啸。
少年——亦或可称他为江郁再也坚持不住,抬手紧紧捂住腹部的伤口,倏然单膝跪下,强忍不住的喘息声从江郁的嘴角泄了出来。
四周寂静的诡异。
一抹阴影忽然间从江郁的头顶罩下,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雀跃蹁跹的蝴蝶,轻轻停靠在江郁的耳畔,原本该是无云的天气,却有粒粒雪花随风飘落。
“——这模样也太惨了。”
江郁抬起眼来,恰好一粒雪花便落在了他那纯黑的睫上。
雪化香袭,苏萤微微一愣,只觉少年琉璃般的眼眸剔透的过分,如同今夜的月亮,又像是冬日皑皑白雪之时落下的灿烂如洒金般的阳光,温和纯净的如同夏日傍晚的风。
是谁的心漏跳了一拍,继而沦陷,万劫难复。
她缓缓落至少年身侧,弯下了腰,朝他伸出手,“我叫苏萤。”
***
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苏萤努力的睁开眼来,四周依旧是阴暗潮湿的洞穴,她竭力动了动手指,却只见自己苍白的指尖微微颤动,而后便再无反应。
——怎么会突然梦到她和江郁初遇时的事情?苏萤用力闭了闭眼,而后再次睁开,
她被困在此处到底过了多久,苏萤已然记不清了。
在那日之后,闻舒也再未出现过。既不提要求、亦不审问她,那他们将她困在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萤只觉脑子里面像是有一根针在胡乱搅弄,痛的她牙关紧咬、面色发白。
然而她哪里能料到,就在她身下那块岩石之下,原本黯淡无光的法阵已然开始荧荧闪烁。不断从苏萤体内流出的鲜血顺着石板缝,正一滴一滴的汇入法阵之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图。
纵使苏萤的神思再昏聩,自然也感觉到了岩石之下的异常,她默念起咒语,纵使已失败过无数次了,她也极力想要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
“殿下,我劝您还是别白费力气的好”,沙哑慈祥的声音突然响彻在山洞之中,熟悉的令人心头一颤。
苏萤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吴嬷嬷满脸温和的笑意,正望着自己。
“吴……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