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龙主派人来寻苏萤的原因很简单——两月未见,老父亲想女儿了。

龙主全名苏正德,乃是雷泽山第五十二位主人,与发妻育有两子,长子苏泽、幼女苏萤。夫妻二人结发情深,可就在生下苏萤后没多久,发妻便仙逝。

苏正德丧妻,又恰逢政务繁杂,更何况身边又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并一颗龙蛋,忙得焦头烂额,便又续娶了发妻的婢女、现如今的如瑶夫人,以助自己打理内务。

到底是心疼幼女从小就没了娘,龙主对苏萤便不如对长子那般严格要求,万事只求苏萤开心,说一句捧在掌心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也再不为过,是十足十的女儿奴嘴脸。

父女之间唯一闹翻脸的那次,便是因为苏萤想要嫁给江郁,而龙主不同意。

就龙主挑剔的眼光看来,江郁一个来路不明的凡人,虽说有些修炼的天赋,但又如何能配得上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可架不住小女儿要死要活的坚持,龙主的态度便不如刚开始那般强硬,只是倒也没松口。

他冷眼旁观,看着江郁这些年修炼神速,渐渐地心头对这少年的偏见倒是放下了些许,这不才松了口,允了两人的婚事。

可眼瞧着两人的婚期将近,苏萤面上却无多少喜悦可言,龙主单手持着奏折,可余光却落在呆呆坐在一旁的小女儿身上。终于,在苏萤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之时,龙主皱了眉开口。

“是江郁对你不好?”简单几字,可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满满,大有只要苏萤承认,他就让江郁好看之意。

“怎么会!”苏萤立刻回过神,直直迎上龙主的目光,反驳道,“他对我好着呢!”

一声冷哼自龙主鼻孔喷出,他没说信,但也没说不信,只接过如瑶夫人软玉温香的小手递过来的茶,大饮了一口之后,才道:“你只需记住,我苏正德的女儿,没有委屈了自己去讨别人开心的说法。”

如瑶夫人垂手站立在一侧,恭谨的接过空了的茶盏,转交给身后的侍女,这才笑意盈盈的道:“您说的是,照我来说,小江他啊,虽然天赋异禀,但到底不过是一介孤儿……”

话说至此处她顿了顿,扫了苏萤一眼,如瑶夫人抬袖掩嘴一笑,才又继续道:“天界岐山一脉底蕴厚重,说起来当初二殿下百岁生辰,岐山还派人送来过贺礼,询问过二殿下……”

苏萤向来是懒得搭理她这些弯弯绕绕的,犯不上。

她直接道:“哦?你这意思,是要对我的婚事评头论足?”

如瑶夫人神色一僵,抿了唇,低下了头,“二殿下……是我逾越了。”

绝对的地位悬殊面前,任你何种手段,却也施展不开。

这个小插曲龙主自然绝无可能在意,他叫了一声爱女的名字以示不满,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对如夫人宽慰道,“她性子急,你别和小孩子计较。”

——百余年来,龙主这般处理如瑶夫人已是见怪不怪,心下连一丝浮动也无,她灿然一笑,“自当如此。”

话音才落,便听龙主又转而朝苏萤道:“我也不是要拘着你,去凡间、去天界我都由着你,只一件事,我给的东西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你要知道……”

可怜老父亲一片爱女心切,絮絮叨叨个没完,可才洋洋洒洒了一半就被苏萤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斩龙一脉虽则血脉已断,但不可大意,那东西可抵斩龙一脉的全力一击……”

她虽则如此说,可语调漫不经心,打磨的圆润光滑的指甲尖正挑着灯芯玩耍,显然未将此威胁放在心上。

可不知为何,瞧着小女儿现如今的模样、耳中听着似曾相识的话语,龙主竟微微出神,好似沉浸在了什么回忆之中,半晌也没有反应。

苏萤却是趁此时机 ,也不行礼告退,直接起身,推开门便走了——免得看见如瑶夫人那张脸就心烦。

好半天之后龙主才回神,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一时间大怒:“你瞧瞧她这脾气!到底是谁给惯成这般的,啊?话不过三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这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啊?!”

只听一声龙啸冲上云霄,真龙发怒,雷泽山瞬间都震了一震。

***

苏萤回了自己的寝殿,也不和人说话,只坐在软塌上闷头发呆。

侍女碧灵捧着一叠点心掀帘入内时,便见自家殿下眼神直直的落在屋角的暖炉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碧灵轻手轻脚的将点心搁在几案上时,发出“卡啦”一声时,却好似终于触动了什么开关。

“放肆、大胆!”只听一声娇喝骤然响起。

碧灵被这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几枚透绿可爱的巨胜奴便呼啦啦的滚落在绒毯上。碧灵立刻半弯了腰,“殿下息怒。”

——可话虽如此说,碧灵的面上却丝毫慌乱、畏惧也无,甚至还用眼角偷偷瞄着自家殿下的反应,甚至还调皮的眨眨眼。

苏萤换成了跪坐的姿势,将双手撑在膝头,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凑近了碧灵,突然没头没尾的道:“他竟然敢不来看我!实在是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碧灵一愣,还不及反应,又听得苏萤继续开口。

“他难道忘了谁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父王也是,天天扔那么多事给他处理,他怎么可能有空闲陪我?”

此话一出,虽只字未提那人是谁,可碧灵却心知肚明,心道方才不是才见过吗?可嘴上却只劝道:“江公子事务确实繁忙,但就算他那般忙,方才不也来看您了吗?”

往常这般一说之后,苏萤便会立刻高兴起来,可让碧灵今日细细看来,此话一出,自家殿下的神色反而愈发的低落了。

“……他才不是想见我,不过是爹爹让他来找我罢了。”

小女儿家的心事,就是这般难猜。

碧灵暗叹了一口气,又安慰道:“江公子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他若不愿意来,大可推脱,传话这样的小事,又何必亲自前来呢?”

其实碧灵这话,细细一想便可知不对,但苏萤却好似终于找到了台阶一样,双眸一亮,“你说的有道理”,便立刻翻身下了软塌,急匆匆的想要殿外走,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强自绷着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本殿下大人大量,便不与他斤斤计较了罢。”

碧灵忍住笑,应声点头,“殿下说的是极了”,瞧着苏萤嘴角终于又挂上了笑容,碧灵才松了一口气,可眼瞧着苏萤兴冲冲离去的身影,面上的笑意却渐渐化作忧愁。

——实在是没有料到她家殿下初动情思,竟这般死心塌地、不撞南墙不后悔,也不知最终……到底能否得偿所愿呐。

***

苏萤自自己的灵戒中翻出来一大堆零食甜嘴来,全是她此番去凡间集市上收罗而来的——五年她偶然去了凡间一趟,不仅将江郁救了回来,还好人做到底,将照顾江郁生活的吴嬷嬷与婢女闻舒一同带回了雷泽山。

吴嬷嬷虽说只是位嬷嬷,但她对江郁不仅有抚养之德、更有救命之恩。江郁虽性子冷淡,但自来对吴嬷嬷都是敬爱有加的。

而吴嬷嬷生性温和、与世无争,对小辈更是慈爱宽容,唯有一个小小爱好,就是喜爱各种零嘴。

可她不过是凡人之身,上了年纪之后江郁便不许她再多吃零嘴了,吴嬷嬷没得法子,只得央苏萤时不时的给她偷渡一些,好解解馋。

苏萤被吴嬷嬷央的心都软了,只得顶风作案,每每偷渡一些小零嘴去,好几回苏萤都觉得这个小秘密似乎已经被江郁发现了,可江郁却从未与她挑明过,也不知是真未发现,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雷泽山虽称之为山,实际上却是群山环绕,乃是绵延千里、无比壮阔的山脉。相传当初世间第一只真龙自星火焱鸣中诞生,从天而降,便落在此地。

苏萤的宏月殿位于雷泽山的主峰,江郁却住在雷泽山边缘之地的一座山峰之上——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因为江郁喜静。

等苏萤腾云而起,兴冲冲的落在江郁的竹楼前,本来雀跃的心情忽然之间却有一点不妙,因为她见着了一个人,江郁的婢女闻舒。

闻舒体态修长,甚至比苏萤还高出些许,可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娇娇弱弱之感,仿佛是缀在枝头颤颤巍巍、随风摆动的柔嫩花朵,一碰就碎,与肉身强横、力能扛鼎的苏萤全然是两个极端。

闻舒远远的望见苏萤,脸上便绽出一个笑来,缓步迎了上来,俯身行了一礼,“殿下。”

苏萤本想径直绕过她,却强忍住了,勉强对闻舒点了点头。

可闻舒却仿佛没瞧见苏萤面上隐忍不耐的神色一般,柔声道:“江大哥他现下不在,雷泽山长年积雪,他恐严寒伤了我肺腑,出门寻乌孙根为我养身体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单脚站立)(抖动留海)(吹一声口哨)宝贝,不考虑给我你的fafa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