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在大力挣扎了几下后，仿佛耗尽了全部精力，重新陷入昏迷。
整个室内再次恢复寂静，静得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般。
“大虎，我爹他………”王恒志整个嗓音都在颤抖，他惶恐无助得转头看向周老大，好似他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绳索，期待对方能帮忙拿个主意。
周老大之所以大名被定为周虎，除了他生肖是虎外，剩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出生时，村子里有懂看面相的老人曾断言这孩子老大后性格虎得很，不过好在傻人有傻福，若遇贵人，一生顺遂无忧，逢凶化吉。
故而，周有民在最后定下名字时，将之前所有选得那些文绉绉的字都舍弃了，直接选择了“虎”字。
王恒志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周老大抿着嘴唇，满脸凝重地动身去将房间门“砰”得一声给关上了。
“大虎……”
“刚刚那个事，你……我……哎呀……”似是觉着那样说还不足以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周老大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读书人都信科学，但是我爹常跟我说，世上啥事都可能发生，人一定要有敬畏之心。不过，只要自己立身正，不做害人事，半夜也不怕鬼敲门。”
“你要是信得过我，等会儿可以问问我爹，看看后面要不要偷偷找个人看看。然后今晚，你要害怕，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如果王叔喝完药后，还不见好，我就帮你送他去县里的大医院，你看这样，行不？”
王恒志看着周老大真诚的眼神，感动得几乎快要落下泪来，他紧紧抓住周老大的手，嘶哑着嗓音道：“大虎，真的太感谢你了。没有你，我真的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
说到后面，似是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整个身体都弯了下去，眼泪簌簌往下落。
对于村里的男娃，周老大相处时多是上手揍或者直接发话，这还是头一回碰见个在自己面前哭的，一时间他整个头都大了，完全不知道该咋处理。
眼瞅着人越哭越凶，避免等会儿他爹进来以后误会他欺负人。
周老大只能像哄周幺幺一样，伸出手笨拙得在王恒志肩膀上拍了拍，“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有啥事村里都会给你想办法的………”
周有民送走卫生室的医生后再进卧房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这会儿王恒志已经完全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态。
“到现在人一直都没醒的迹象吗？”周有民够着身子往床上躺着的身影看了眼，轻声问。
王恒志摇摇头，落寞道：“没有。”
“哎，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各种毛病陆陆续续都来了，避免不了的。”周有民叹气道，“老耿怕你不会弄，走之前将药已经煎上了，你看着点时间，约莫再过一个小时，就给你爹喂下去。还有你爹这情况，估计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要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工作。”
“恩，周叔，我都知道的。我年轻没经验，劳烦你们帮忙操心了。”
“都是小事，一个村子住了这么多年，本就是要相互搭把手的………”
…………
眼瞅着话题越扯越远，迟迟没有说到关键问题上。
周老大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寻了个空隙插进去，拉住他爹的胳膊边往出去走边道：“爹，你出来，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你这死小子，慢点啊，慢点，我腿脚跟不上……”
………
王恒志一直注视着他们走到院子里的僻静角落处，才将视线收回。
他背过身，三两步走过去，将房间的木门给重新关上，而后迅速收起脸上的单纯与懵懂，缓慢走到床上坐下，深深凝视着躺着的老王头，悠悠道：“爹，我真羡慕他们啊，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永远都没有那样亲近过。充斥着的永远都是指责，斥骂，惩罚，打手心，冷脸………这样的你，真的配当父亲吗？”
“不，你一点都不配！你以为你迷迷糊糊说些所谓的胡话，我就能原谅你？凭什么呢？要是原料你，我那么多年所有受的委屈又算什么？你这样的人就该像现在这样永远昏迷沉睡！”说着说着，“王恒志“突然脸上露出恨意十足的表情，狰狞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要不是那个小白痴一直压制着我，你早就没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为了怕我伤害你，那个傻子竟然不惜用性命来威胁我！甚至为了保护你，大学，工作，他都走得远远的！可是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领情的，你这样的人永远只会在乎名声，别人的看法。果不其然，那些时候你写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们了，今天我就要终结所有的一切！”说罢，他伸出双手，刚碰到老王头的脖颈，忽然，砰地一声木门沉闷地从外面被推开。
“王恒志”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圆回去时，一旁的周老大就已经率先了然开口了。
只见他颇为得意地看向周有民，“爹，你刚刚还担心恒志照顾人没啥经验。现在放心了吧，人很细心的，知道现在天气热，主动给王叔换衣服。怎么样，我说的对不？”
“那是恒志有孝心，跟你有啥关系？”周有民虽是嫌弃说着，了眼里的笑意却是丝毫没有掩饰，“好了，人家恒志斯斯文文的，估计搬不动，你赶紧过去搭把手。”
说罢，又转眸看向“王恒志”，“现在温度高，容易出汗，你爹又爱干净，即是要换衣服，干脆把身上也一块擦擦！这样，你们先帮忙把衣服找出来，我去厨房锅里打盆热水来。”
“周叔，哪能让你去，我自己去就行！”“王恒志”连忙收回手，说着就要急切往外走，被周有民眼疾手快给拦住了，“你这孩子，听话，照顾人是很累人的。今天我在这儿，你就轻松点，回头我要没空了，一切都得看你自己。”
“我……”
“好了，听话！”
等着周有民走后，周老大碰了碰还没怎么回过神来的“王恒志”，小声道：“你在想啥呢？魂不守舍的？”
“没想什么，就是觉着爹与爹之间的差距真大。”“王恒志”自嘲一笑，“可能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没有父母缘吧？”
“你瞎说啥呢？跟你有啥关系？你又没做错什么！你有文化，有学历，还有城里工作，村里人都说你有出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这样的儿子呢？”周老大道，“虽然有些话你估计不太认同，我还是觉着绝大多数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不然，为啥要生？”
似是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王恒志”主动问道：“刚刚周叔……有说什么吗？”
被他一提醒，周老大也想起来了这事，忙不迭道：“你放心吧，我刚都跟我爹说了。他的意思是先别声张，先让王叔吃药看看效果，如果人后面能恢复过来，那就看王叔自己定夺。如果一直不见好，那就悄悄请人看看，然后尽快去县里。”
“反正，有啥事你就直接去我家找我就是！”
“大虎，我真的觉着说什么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感谢……”
两人在屋里聊得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家院子里花丛里，陈云英实在忍受不住蚊虫的叮咬，轻轻扯了扯周幺幺的胳膊，在对方转过来时，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重要的信息差不多都收集到了，再者看样子她爹估摸着也要回去了，周幺幺这么一思索，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