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医生多年,尤其还是在急诊室这个地方,每日看到的人情冷暖倒是比外面更多。
家属是什么态度,眼神如何,语气如何,他自然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刚才他出来公布结果的时候,那对夫妻直接就走到一边,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不过眼底的清明,他是看的清楚。
不过就是转头的功夫,眼底就噙着泪,这也太过迅速。
钟美惠也看出来,大嫂的心思还在房子上呢,不过此时也不想节外生枝。
“死亡证明一会到我办公室来取。是要火化还是要土葬,你们自己敲定一下。”医生说完,抬步回去办公室。
现在已经有政策,愿意的人可以进行火化。只不过,这也不是钟美惠能够决定的。
事发突然,即便是来的时候情况不好,也没料到竟然人会直接撒手人寰。
转头看向还坐在那,捂着脸啜泣的丈夫。“人是要拉回去,还是……”
“拉回去,他不愿意火化。”他一直都讲究落叶归根,还是归入到祖坟中,也算是了却他最后一桩心愿。
保镖是几个女孩子,纵使是钟美惠雇佣的他们,这种事情也不便让他们出面。
打电话叫了几个工人,一应的流程等,回去老家之后再做准备。
本是想在群里发一条消息,只不过,钟美惠看着楚守成这个样子,还是坐在他身边宽慰几句。
医院这边的手续,还需要一点时间。钟美惠抬步过去医生的办公室,而迎面过来的,就是楚家三姐和楚家老五两对夫妻。
当看到钟美惠的时候,脸上多是担忧。估计他们也没往最坏的结果上想。
“四嫂,爸怎么样。”楚薇攥着钟美惠的袖子。来的匆忙,穿的还是在木器厂的工作服。徐水淼身上也沾着木屑,眼神也多是惦记。
楚家老三身上带着饭菜的香气,本是该让人安心的,只不过此时,多是有些让人鼻子一酸。
“人、人走了。我去取死亡证明,守成说,一会要拉回去家里。”钟美惠指着急诊门口,人一会就送到太平间去,家属要带走,拿着手续即可。
话音刚落,楚薇直接就跌坐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前几天我回来他还好好的呢,怎么会忽然之间就走了。四嫂,是不是钱不够,多少钱,我都给。医生呢,求求医生救救他。”
楚家三姐也是满脸泪痕,站在原地头脑嗡嗡作响,半晌也是没反应过来。
徐水淼死死的抱着楚家老五,知道她此时伤心欲绝,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该是想如何处理后面的事情才是。
几个人搀扶着过去急诊室门口,当看到楚守成坐在那一言不发,眼神就呆呆的看向他们的时候,又是哭做一团。
“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做检查,不是说没事的。”楚薇是知道,父亲前段时间做了检查的。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
楚守成张了张嘴,还没等开口呢,就听大嫂拦截过话题,“是、是老六,今天吃饭的时候,爸给老六打电话说让他生孩子的事。老六说不愿意生孩子,爸就、就……”
对视上楚守成的目光,大嫂这话说的毫无底气。
而这也瞬间就让楚薇察觉出来,从半蹲着的状态直接就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抓着大嫂的衣服领子,“你又说要房子的事了是不是。老六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根本不急于这一时。是你,是你又拿楚耀祖是楚家唯一的孙子说事,让父亲急火攻心了是不是。”
早在前几天,大嫂就有旁敲侧击的说过这个事情。而三姐和她的意思一样,这个事情等全家人都到齐了之后再说。
她对拆迁那点钱也不太在意,但不想所有钱都落到大嫂的手中。
就她那性子,钱到手之后,肯定不会对爹妈那么好。可是其余人还没凑到一起呢,大嫂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房子落到楚耀祖的名下。
为此,指不定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我没有,跟我没关系。再说了,就算是有关系又怎么了。你们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的房子没有你们的份儿。耀祖是家里唯一的孙子,我这话也没有错。”大嫂藏着掖着,也还是被识破了,反倒是不再装腔了。
楚薇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大嫂眼前一花,反应过来就要去撕扯老五。
幸而徐水淼反应快,把人护在身后。“这里是医院。”
“你们一个个的都有钱了,就我们全家过苦日子。隔三差五回来一趟,你们就孝顺了?这老房子要不给我们,日后谁也别想消停。”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倒是也不怕再难看。
老三看向一言不发的大哥,眼底的泪水更甚。
“证明拿到了,车子和人手马上就来。”钟美惠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就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话音刚落,就见丈夫从椅子上起来。“死者为大,先把父亲下葬了再说。从现在开始,房子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提。别在这个时候,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抬头,看了一眼大嫂,最后目光落在大哥身上。“你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早年他们知道对你多有亏欠,后来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你。我高考的时候,他们也有劝说过你,正好赶上好机会,可以努努力尝试一下。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会让你辍学的。”
是他自己不同意,说是吃不得读书的苦,自己放弃的。
后来结婚的时候,嫂子家要的彩礼不少,父母也是极尽可能的疼着爱着。就希望能够把亏欠大儿子的那一份,也一并补偿给儿媳妇。
他们说要分家令过,父母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们了。甚至生了孩子之后,也多是他们帮忙带着。
“这些年,父母对你们的好,比不过那拆迁的房子?纵使是你们不说,应该分得的拆迁款的大头,也是要属于你们的。”楚守成多是无奈,想到父亲之前的那些盘算,终究也是抵不过,人心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