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二嫂,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年前最后一次大采购,往年一家人都是待到下半晌快天黑才回来,今年吴氏以为也差不多呢,没曾想,太阳还在天上高高挂着呢,周氏她们就跟村里其他人一起结伴回来了。
“哎呦,可别提了。出大事儿了。”李氏从外面进来,就拍了下大腿,那嗓门大的,直把屋里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小手小脚练习爬的钱有福吓了一跳。
“出啥大事儿了?”吴氏上前一边帮着卸货,一边好奇的问。
“就咱们隔壁镇上,有船叫水匪给劫了。一船十多口人就活了一个回来。”
啥?正爬的呼哧呼哧的钱有福,乍然听到这话一惊,小胳膊腿一个脱力,身子直直砸在床上,脑袋砸在被子里半天没爬起来。
“真的假的?这啥时候的事啊?”吴氏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得不轻,手里拿的东西,险些一个没拿稳直接砸地上。幸亏旁边周氏眼疾手快的帮着托了一下。
“就前天的事儿,镇上都传遍了。还能有假?也就我们这地方小,大冬天的也没啥人往镇上去,消息这才传的慢些。人其他地方早就知道了。这以后啊,没事还是得出去转转,不然得的消息都比别人慢。”念叨完这,李氏又开始念叨被水匪杀的那家人可怜,“听说是知道朝廷允许开荒了,想着回来开几亩荒地的呢,结果荒地没开上,却把一大家子的命给搭上了。”
说到这,李氏不由想到自己那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大儿子一家,再想到自家当初之所以会走散也是因为逃难的路上遇上了匪寇,当即恨恨的骂道,“那起子杀千刀的贼匪,断子绝孙,黑心烂肝死了狗都不吃的东西,老天爷怎么就不把他们都收了去。”
吴氏张口就要跟着附和,话到嘴边,钱长鑫突然一个胳膊肘杵过来。吴氏愣了一下,正要恼,钱长鑫却已经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边嘻嘻哈哈的安抚着他娘,一边半拉半扶着李氏去里屋看钱有福去了。
吴氏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二嫂,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不然,巧儿她爹干啥不让她说话?可她也没说什么呀?
周氏摇头,妯娌俩一起把板车上的东西拿到厨房,分门别类的放好,周氏这才轻声道,“没有,娘刚刚估摸着因为刚刚那事想到阿德他大伯一家了,三弟应该是怕你再不小心说了什么引得娘更伤心,这才不让你开口。放心吧,没事的。”
吴氏闻言点头,悄声问,“这事儿还真是真事啊?也太吓人了。那些水匪抓到没有啊?不会流窜到咱们这边吧?”她们这边可是也有水道的。再往前几十年,她们镇上还有码头呢,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废弃了而已。
“没听说人抓到,估摸着是还没抓到。”这寒冬腊月的,估摸着人也不好抓。
“那咱们接下来,可得小心点。也不知道我娘家那边知不知道,不行,回头我得回去说一声。”吴氏爹娘明理,也不重男轻女,吴氏跟娘家那头感情很深,闻言立时道。
周氏点头,“对了,今天我们去镇上还听说了一件大事——宫里皇帝老爷要遴选宫女了。镇上的差爷说家里有十二岁往上,二十岁往下,身体健康,长得周正的良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报上去供来遴选的公公挑选……我记得你娘家有个妹子,好像满十二了吧?”
“可不,上个月刚满的十二。不过我那妹子跟我一样打小身体不好,那是十里八村皆知的事儿,应该选不上吧?”选宫女嘛,那肯定是要选身体好的能伺候人的啊,她妹那细胳膊细腿的选进去,是她伺候人,还是人伺候她啊?
周氏一想,好像也是,也就没再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
却不知,接下来一段时间,附近十里八乡,因为这个遴选宫女,闹出多少事。
“啥?姐,你说真的?”
腊月二十二,钱家人从镇上回来不过两日,这日午后,刚刚掌握爬行技巧的钱有福正倒腾着小胳膊小腿在床上来回爬的正欢,就听旁边跟他大姨周桂香凑一起嘀嘀咕咕的他娘突然一声惊呼。
“你小点声,别叫人听见了。”周桂香拉拉周氏衣服。
周氏意识到自己一时太激动,声太高,轻咳一声,伸头看看外面,见没其他人注意,这才放低声音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那家到底怎么说的?你那小姑子素梅那么好的人,长得好,还有一手好针线,那家到底怎么想的?”
周桂香皱眉,“就今天上午的事儿。谁知道那家咋想的?就突然托媒人来说不愿意了,问吧,媒人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什么原因。本来两家都说的差不多,这两天就要开始走礼了。”两边孩子都不小了,想着开春就把亲事给办了呢。她都开始给小姑子绣添妆了,现在可好,突然来这么一遭。“你是不知道,我婆婆都快被气死了。偏偏顾忌素梅的名声,还没法说没法闹。反正就是糟心的很。”
遇上这种事,确实糟心,钱有福停下爬行,小脑袋轻点。不过换个思路想,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吧?没嫁过去之前发现这家人有问题,总比人嫁过去才发现强。
这年头,虽然因为新朝初立,朝廷为了人口,鼓励寡妇再嫁,可有前面千百年男尊女卑的观念在,和离对女子来说依然是一件挺不容易、且容易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周氏也是这个想法,再有,“反正你那小姑子要长相有长相,要手艺有手艺,年纪也不大,要找个啥样的找不着?那家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娶不到你那小姑子吃亏的是他们,又不是你家。等选宫女这事结束了,再好好找一个就是了。”
就是,钱有福心里附和,嗖嗖几下,快速滑动小胳膊小腿,几下爬到周桂香腿边,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伸出小手拍了拍他大姨,以示安慰。
周桂香福临心至看懂了小人儿的想法,心倏地软成一团,“哎呦,大姨的心肝诶,怎么就能这么贴心招人疼呢……”她家三个小兔崽子加一起都没有她家阿福一个这么贴心。
送走恨不能把阿福偷回去自己养的周桂香,正好钱长林领着钱有德从外面进来,周氏把钱有福从床上抱起来,笑着跟钱长林说起刚刚钱有福安慰她姐的事,“你说,咱家阿福这性子到底是像了谁?这么一点点小人儿就这般懂事贴心。”
“贴心不好?”
“好”周氏还没答,钱有德小盆友先答了,“弟弟什么都好。”他最喜欢弟弟了。“是不是弟弟?”
“嗯嗯。”钱有福趴在胳膊上,低着头朝他哥咯咯笑。
周氏、钱长林被兄弟俩的笑感染,两口子脸上也是笑意融融。
笑完,周氏把钱有福放床上让他跟他哥玩,两口子坐旁边一边看着兄弟俩玩耍,一边说起隔壁钱有福大爷爷家孙女豆角的事。
“豆角还在闹着要去当宫女?”
钱长林点头,“还在闹呢,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的,进宫当宫女可以有机会飞上枝头,吃好的穿好的,就一直闹着要去,谁劝都不行。”
“也是平时堂哥堂嫂他们太重男轻女了。”啥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儿子,闺女半分见不到不说,还恨不能当牛死命使,阿德他爷他奶明里暗里说了多少回了?让他们稍微对豆角几个女孩子好点。
为了豆角的事儿,阿德他爷还特意找他大爷爷说过,可惜都不听不当回事啊。是她,她也宁可进宫伺候人,也不愿意再留在家里。
钱长林赞同的点头,但是这事儿吧,该劝还是得劝,“那宫里又哪是什么好地方?打骂由人,犯了错,皇帝老爷说要小命,就要小命。”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人要是一头钻进去了,又哪是其他人说的通的?
果然,翌日,周氏跟着李氏、吴氏到隔壁去劝,小丫头梗着脖子、咬着牙根本听不进去。她们说得多了,还扬言回头就去里正、差爷、遴选公公跟前去自荐。
钱有福偷听他娘、他奶她们背后说道这事,还想着,她这个堂姐是不是故意的,本意并不是真的想进宫,只是想通过这事,让家里人心疼心疼她。要不然偷偷去就是了,干啥这么大大咧咧把这事说的人尽皆知?
不曾想,人家是来真的,他大爷爷家里不过一个错眼,叫人跑出去,只不到半天功夫,他这堂姐竟真的就跑去里正家自荐去了。还叫里正记了名字。
“老天爷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事情传回村里,钱有福堂伯母拍着大腿坐在门口嚎哭。
钱有福二叔公知道后,顾不上说道他大爷爷、堂伯,叫上他爷,想想又绕路到周童生家请上周童生做说客,三人一道急急去了里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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