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温言九岁,裴司十四岁。
私塾里的夫子老迈,与东家说一声,回家去了。裴司十四岁,裴昭十三岁,同时面临着童试。
二爷拖大爷找人,想要将裴昭送去县里的官学。
官学是朝廷里的学堂,里面有更好的先生,先生们关注着各地动向民生,寻常学院都是比不上的。
大爷曾在官学里中了功名,二爷坚信入了官学就可以高中。
大爷答应了,托人去走动。
九娘少不得又来悄悄告诉十一娘。
九娘说:“大哥哥比三哥哥年岁大一些,大伯父不急,反而给三哥哥走动,他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十一娘习惯了,这么多年来大伯父觉得大哥哥丢脸,丝毫不在意他的病,怎么会给他走动,多半是想着裴司躲在家里一辈子算了。
话是从四房传出来的,说明四夫人也觉得此事不对劲,自己的儿子不管,管上了侄子。
九娘又说:“三哥哥进了官学,大哥哥没有进,你说二伯母是不是又该得意了。”
温言沉默不语。
九娘走后,温言就在自己的房里坐着,周氏快有五个月了,性子变得急躁,稍有不顺心就会哭闹,她就躲着不出去。
周舅母隔三差五就来,她是一人来的,没有带周睿,毕竟周睿也是要去学堂的。
没想到周睿也想去官学,托五爷去找大爷走动一番,去了官学,周家也有面子。
周氏一口答应下来,裴知谦回来就说了。
听到官学两字,裴知谦就皱眉,道:“进官学做什么,原先的学堂不好吗?”
“哪里有官学好。你瞧大哥就是去的官学,考上了功名,你去问问大哥,使使劲,你也有面子。”周氏伺候五爷更衣,眉眼温软。
裴知谦不悦:“这件事不小,大哥也给三郎走动,大郎的事情都顾不上呢,哪里还有时间给周睿走动。”
周氏拿衣裳的手就顿住了,“不送大郎进去,反而送三郎,那大郎怎么办。”
自己的亲儿子比不上侄子?
裴知谦闻言也是一筹莫展,“你觉得周睿还能进得去吗?”
周氏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亲儿子在前都没份,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托人去拒绝娘家嫂子。
周舅母又来了,提着一篮子土特产,不高兴地说道:“怎么就使不上力呢。”
周氏照实说了,周舅母瞪了瞪眼睛,“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想想其他办法,五爷不高兴,我没敢再说了。”周氏叹气,“若帮了周睿,旁人也会说五爷不顾亲侄子,实在是不好办,五爷也要面子的。”
裴家人多,但凡指责一句话,五爷面子上都会过不去。
周舅母不高兴,“大爷连亲儿子都不管,你们管什么劲呀,不帮就算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公爹的人脉还有呢。”
姑嫂二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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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学堂散了,温言暂时不用去学堂,裴家也在物色女先生教些女子该学的东西,郎君们想着去官学,一时间,裴家各处都在走动。
温言看着窗外的风铃,眉眼紧皱,她思索许久还是决定问大伯母:“大伯母,大哥哥去官学吗?”
“你的图纸画好了吗?”大夫人低眸凝着自己的画。
温言摇首:“我不想画了,大伯母,大哥哥怎么办。”
“你说的是官学?”大夫人停笔,目光晦涩,无奈笑道:“你想得很多,我倒不想那么多,官学虽好,也当有名师才好,你大伯母止步于前多年了。”
温言懵懂,“大伯母的意思是官学内没有好先生吗?”
大夫人微笑:“我可没有这么说哦,何必勉强。”
温言纳闷,大夫人又是这副平淡之色,她无奈道:“你不急吗?”
“急有何用?”
温言说不上来,确实,没有办法,着急也是干着急。
她复又低头继续看图纸。
须臾后,外面传了声音进来。
大爷裴知谦回来了。
原本平静的气氛骤然消失了,温言提了一口气,不敢呼吸。
大爷提袍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温言,随后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先开口:“事情办成了?”
“成了。”大爷低下头。
温言眼皮子跳了下,略觉不安,很快,大夫人含笑说一句:“官学甚好,今日十一娘在,我就不留爷了,爷去看看十二娘。”
温言:“……”
大爷想说什么,余光轻瞥十一娘一眼,转身走了。
温言迫不及待地放下笔,急问道:“大伯母,三哥哥的事情办妥了?”
“你也听到了,自然妥了,二房该办席了。”大夫人停下笔,目光无奈,“你耳朵应该很好呀。”
“大伯母,大哥哥怎么办呢?”
“无妨。”
温言闷闷不乐,耷拉着脑袋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失落地抬首看向窗外。
大伯父不想想大哥哥的处境吗?
裴司原本就那么艰难,他为何还要还插上一刀。
温言待不下去了,匆匆离开,朝小书房走去。
大夫人抬首,无奈摇首,性子太浮躁了。
温言找到裴司,别扭地坐下,“大哥哥。”
裴司坐于窗下,闻言后,抬首看向她:“不高兴?”
“我很高兴呀,图纸画得很好,大哥哥,你高兴吗?”温言抿抿嘴,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裴司复又低头,嘴角翘了起来,但没有说话。
温言坐了会儿,回五房了。
回房还没坐上片刻,九娘匆匆跑来,开口就是:“十一娘,三哥哥入官学了。”
传话的速度很快,温言提不起精神,裴司怎么办呀。
九娘一口气跑到温言面前,“真的,十一娘,是真的,二婶娘都说要准备席面庆贺一番了,说这是家里大喜事。”
“是喜事,你还听到了什么?”温言继续问。
九娘不解其意,大大咧咧地笑说:“大哥哥,我也不知道,是婢女给书房送东西了,我阿娘说要备礼恭贺一番。”
备席?
庆贺?
裴司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心理扭曲。
若是寻常人,必然会不高兴,若是裴司呢。
温言开始有些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