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宇立刻感到自己有多么的卑鄙,这股突然而生的思绪,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他觉得自己的本质不是这样的,可人一旦塔上了仕途这个上去就不想下来的机器,就像登上了迅速升空的航天器,只能一刻不停地往上升,一旦出了危险,那就是玩完的大事,谁也不想玩完,要想不玩完,就不免会做出一些缺德的事,哪怕对你的恩人。
虽然不能说唐效义是他的恩人,跟郝阳没法放在一个天平上,但唐效义对自己绝对是信赖的,不管是冲着郝阳的面子,还是戴丽君或者汤叶亮的力度,对他都是网开一面,尤其是在提拔他当副镇长,还是在耿大虎要置他与死地的环节上,都让他看到唐效义对他良好的情义。
可他却做了什么?
想到那次在酒店看到唐效义身体极度衰弱,而自己却要把他往死里逼的行为,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唐涤非站在他的身边,虽然在家没有化妆,但周天宇依然从唐涤非身上嗅到那股让他着迷的芳香。他看了唐涤非一眼,心里虚弱的低了头,唐涤非平淡地说:“进去吧,看一眼就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唐涤非引导着周天宇走进一个宽大的房间。
一个并未老去的人,一旦得了病,就显得比年纪老上十几岁,也就不到一个星期未见,唐效义给他的震撼非常之大,这又给周天宇的心捅了一刀。
唐效义躺在牀上,一看就知道由于半身不遂,身子不能动的,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想着往日的辉煌,为眼下的情景悲伤。
唐涤非说:“爸,县里的人来看你了。”唐效义发出呓呓地声音后看向来的人。
周天宇走了过去小声说:“唐书记,我来看望你,你觉得怎么样?”唐效义缓缓地回过身,向来的人看去,忽然,周天宇的心被扎了一下似的,发现唐效义的眼睛迅速地闪出一道特别的光亮,发出:“啊啊,啊啊……你……你……”的语音。这股让人费解的含义,周天宇似乎明白一些,那就是对他非常的不满。
周天宇是何许人也,心里有鬼,但他是聪明的,于是就笑着说:“唐书记,是我,我是周天宇,我来看你了,是不是很高兴啊,我来晚了,我……唐书记,你要好好的养病,早点回去啊。”
唐效义嘴里发出“啊啊”地叫声,手在乱动着,看上去情绪很激动的样子,唐涤非说:“好了,到我房间来吧。”
周天宇恨不得马上就离开,就说:“唐书记,好好的养病啊,我还会来看你的。”
转身就跟着唐涤非出了房间,他想,真的不该来啊,他已经看出唐效义很气愤的样子,但唐涤非却显得很是平静,不愧能当省长的未来的儿媳,看出情况不对,也没说什么。
唐涤非在东宁的家时,在那个为郝阳争当县委常委的那个夜里,他被唐涤非邀请到家中,那个销魂的夜晚,让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晚上唐涤非是那么兴奋,跟眼下的她完全是不一样的,这里到底是为什么,他不能去问,唐涤非也不能跟他说。也许有省长的公子做她的男朋友,她并没感到有多么幸福。
在这个国度,政治婚姻,充斥着各个行业和家庭,越是官员的家庭,越有这样的选择,但他在省里见到两次唐涤非的情况,都让他觉得眼下的这个让他心醉的女孩,似乎不是过去那个唐涤非了。
唐涤非并没让他坐,而是从柜子里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周天宇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是什么东西,自己给她的那件翡翠八件这里也装不下啊,那个昂贵的礼物唐涤非早就想还他,他执意不要。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唐涤非说:“在东宁的时候,你送了我那个翡翠八件,我当初收下,是考虑到你的面子,总想找个机会还你,好在时间不长,那东西实在的太昂贵,刚好有个搞艺术品收藏的人,喜欢这个东西,我就把它变了现,还不错,人家给了二百万,这里是存折,还有一张出具的证明。正好这东西也给你升值了。你就拿着吧。”
唐涤非的声音虽小,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这让周天宇整个的心都冷了。他并不缺少这二百万,这已经看到,唐涤非似乎什么都是知道的,也许对这样良心上的东西,谁也是没办法的,她又能怎么样?
周天宇的眼睛湿润着,心里被伤害的极深,但原因不在人家身上,完全是自己的丑恶和利用人的卑劣后果。他讷讷地说:“涤非,你看,你这是何必啊?我当初送你……”
唐涤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说:“我说了,我当初没打算要,只不过是暂时收着,在合适的时候我在还你,还记得吧?现在就是这个时候,所以,我让你拿着。”说着,眼睛犀利的看了周天宇一眼。
周天宇心里长叹一声,他知道唐涤非这是什么意思,他在不知趣,也知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礼物的问题。就说:“涤非,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涤非哼了一声说:“就你那巧嘴滑舌还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你也不用说什么,我曾经当过你的同谋,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舅舅虽然不怎么样,却被你们搞成了像条落水狗似的,他就是在不耻,也不见得比你们差多少。”周天宇争辩道:“其实这里的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是他……”
唐涤非说:“好了,不要再说什么了,我知道他是不耻之徒,可是,你和那个郝阳又怎么样呢?我帮了你们,可你们总要给我们家人……好了,不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那可是……好了,这东西你带着,你可以回去了。”
唐涤非转身出了门。一阵悲哀袭击着周天宇的身心,他从未感到这样的丢人和羞耻,被一个他心爱的,甚至在心中奉为女神的女孩下了逐客令,如果有个地缝,他就能钻进去。
周天宇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把唐涤非放在那里的那只精致的盒子拿在手里,走了出去,虽然没看到唐涤非在哪里,就说:“唐涤非,真的是对不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的。”说着很有几分悲哀地走出了大门。
走出去的时候,周天宇发现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卑鄙的,龌蹉的行为,和高尚的,健康的心灵,有时就差一寸的距离,可是这个距离,你就永远也走不过去,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这个混蛋的,该死的……
在车里坐了一会,思维才慢慢的好使些。他想,这怪得了他吗?当初他并不知道唐涤非是唐效义的女儿,再说,为了让郝阳当上常委那阵,他是什么招都用上了,为了打击陈维新,也是什么招都用上了,陷害,栽赃,反击,诬陷,如果不是这样,他和郝阳哪里会有今天?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杀戮,即使是现在,他们还很可能被陈维新加上现在的袁立峰给干倒,他不出手能行吗?唐涤非自然是不会了解这些,那就只好让她误解了,让唐涤非帮他的忙这想法,也就是驼子伸直腰,想都别想了。
他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抽了支烟,烟圈慢慢的升起,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人啊,不为自己还为谁呢?他也为郝阳,郝阳是他命中注定跟他联系在一起的,除了生命,他是什么都可以给她的,所以,即使受到委屈心里悲伤,又算了什么?他本来就知道自己是不配跟唐涤非恋爱的,现在也就彻底打消这个想吃天鹅肉的念头,唐涤非不仅是唐效义的女儿,更是她自己,那股高雅的如同云端里的净水一样的东西,是他这个肮脏的东西所永远也别想得到的。他和人的差别,不是五官的区别,论长的怎么样,他还是自信的,但知道自己现在变的多么卑劣,你唐涤非找的那个老公,不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吗?
突然发动了汽车,就开出大门,现在等付小毛的时间还早,一时间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想给戴丽君打电话,现在又没这个心劲儿,都是被唐涤非给伤害的。
好容易等到付小毛的电话,心情才正常下来,就笑着说:“小毛,你别急啊,我可以等啊。”付小毛笑着说:“让你等了一上午,我就够不好意思了,那什么,你现在在哪啊?我请你吃饭吧。”
周天宇说:“我在苏联英雄纪念碑前哪,我去接你吧。”付小毛说:“别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就开车过去。好了啊。一会见。”
周天宇心想,这几天前还是大学生村官,被那里的种种劣迹搞的焦头烂额,为了让自己在那恶劣的环境下坚持下来,都把那女孩美好的第一次给了他。这才几天,就在省城开上了自己的车。
想到那次付小毛的献身,一股柔情就袭击而来,那时的付小毛美好的让他战栗,这就彻底战胜了被唐涤非冷落的悲伤,心想,也不是天下就有唐涤非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付小毛不是也不错的吗?
但现在他想的不是女孩的什么美好,而是找她们要救他和郝阳的命的。
是官场上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