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落月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喉咙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生涩发疼。
空颜涣散的目光努力望住方落月,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要将她紧紧笼在里头,生出翅膀也逃脱不得。
“月月,是为师对不住你,只求你……帮夜云过了这一劫,为师……为师九泉之下向你忏悔。”
他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方落月的宽袖。
方落月被拽的踉跄一下,衣袖上的重量像一条沉甸甸的锁链,让她甩不开。
她望着空颜祈求的眼神,久久未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是近乎麻木的平静。
末了她伸手将空颜扶起来,张了张唇,只喊出一声:“师傅。”
这一声里包含了太多情绪,伤心,失望,愤怒,最终又都归于平静。
“你可以一剑杀了他,再去杀了苏夜云,将那十多年的苦都讨回来。”女子忽而飘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蛊惑,声音中带着恨意。
不过是刹那光景,方落月就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指尖涌出的鲜血,灼烧着女子的皮肤,让她迅速枯老,变成白发苍苍,没了半边脸皮的老妇。
“杀了他,太子身上的咒谁来解?”
姜苏宴不光被摄去魂魄,还被下了咒,就算拿回魂魄,多半也是个活死人。
老妇人发出桀桀阴笑:“苏魁,你这徒儿倒是聪明,我骗不了她。”
空颜气息急促,极其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挥向老妇人:“孽障,滚回去!”
老妇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缩回了罐子里。
凄厉的声音从罐中传来:“空颜,外面那些恶鬼不会放过你的,我也等着抽你的皮扒你的筋,饮食你的血肉!”
木屋里归于寂静,只有空颜一声比一声粗的喘气声。
“月月,两个月后的初三,是夜云的十九岁生辰,介时她将迎来一个大劫,为师希望你能护住她。”
他颤着手,从破烂的道袍下拿出一把精致的骨扇交给方落月。
方落月接过,感受着扇子发出的磅礴气息,瞳孔颤了颤。
“这是百年前,苏家的祖师爷降服了一只能招引天雷的祸兽,用其骨和当时栖居的树木制成的雷骨扇,可招天雷斩杀恶鬼,为师今日传授予你,希望你能护夜云周全。”
方落月对扇子倒是很感兴趣,拿在手里打量,轻声道:“师傅,太子身上的咒您也该解开。”
“咳咳!你将齐骁寒和夜云带来,十三年前莲蓉将军欠了我一个人情,为他们二人许下婚约,等他还了我这个人情,我就给太子解咒。”
方落月眼眸一沉,轻展骨扇:“师傅,您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
……
寺庙里,五人被浇成落汤鸡。
外面大雨依旧磅礴,令人头皮发麻的厉鬼哀嚎却没有了。
乌提在庙里逛了一圈,是个遗弃很久的空庙,他找了些破布木板点燃,为众人生火取暖。
正月里仍是冷的时候,被透心寒的雨水一浇,晾上一夜非得重病不可。
齐骁寒站在门口,面朝方落月的方向,心神不宁。
正在烤火的苏夜云不舍得脱下身上湿漉漉的狐裘,痴迷地看着他的背影,如玉面颊浮上一层娇羞。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她连和齐骁寒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先要除掉那个碍眼的方落月。
徐瑶儿被她的表情恶心到,上手抢她身上的狐裘:“你不是不稀罕被我家小姐救吗?还穿着她的衣服做什么,脱下来!”
苏夜云紧攥狐裘不放:“这衣服这么大一看就不是她的,穿我未婚夫的衣服,还让我还去,你这婢女和她一样不要脸!”
“我不要脸,你要脸,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有你往门口一站,别说恶鬼了,来颗炮弹都能防下。”徐瑶儿凉凉嘲讽。
苏夜云气得小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扑过去撕扯徐瑶儿的头发:“我让你说!让你说!”
徐瑶儿不甘示弱,也抓住她的头发拉扯:“厚脸皮!”
乌提想要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被徐瑶儿一个眼神制止:“女人间的事你别插手,今天我非得把她的脸皮撕下来,看看到底有多厚!”
“当我怕你一样,谁先认输谁是狗!”
乌提收回抬起的手,拿下后背的金刀垂眼擦拭。
两个女人大战三百回合,成功吵醒了姜苏宴。
他咳了几声睁开眼睛,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
徐瑶儿和苏夜云打累了,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休息,前者看了眼姜苏宴,惊讶道:“你怎么醒了,是小姐把那个魅鬼制服了吗?”
姜苏宴眨了下眼睛,面露迷茫:“什么魅鬼?”
徐瑶儿清了清嗓子,将事情经过完整的讲了一遍。
姜苏宴听后,却看向了苏夜云:“这么久没见,你还没死啊。”
苏夜云先是愣住,随后愤怒瞪眼:“你咒谁?”
“不是你爷爷说的吗?你命里有一劫,活不过十九岁。”
齐骁寒闻声走来,蹙眉看姜苏宴:“你们认识?”
姜苏宴靠墙坐着,声音虚弱:“骁寒,你忘了……不对,你那个时候重病昏迷,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徐瑶儿被勾起好奇心。
姜苏宴歇了一会儿才道:“骁寒十二岁那年生了场重病,请遍天下名医也治不好,就在他父母准备丧事的时候,将军府外来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空颜道长。”
“说骁寒是被妖物缠上了,摆坛做了一场法师,骁寒的病还真就好了,不过仍然昏迷不醒,空颜道长说骁寒的命格缺了一角,需要用姻缘补上才能醒。”
“于是将自己的孙女介绍给了莲蓉将军,说他孙女命中有劫活不过十九岁,若和骁寒结合说不定能破了那劫。”
“莲蓉将军听后就为骁寒和他的孙女订了亲,还赠了一对平安扣为信物,那孙女儿好像叫苏夜云。”
“对,是我!你是那时的太子吗?”苏夜云也记起姜苏宴,对他的敌意瞬间消散。
当日订亲时,齐骁寒尚在昏迷中,对此一概不知,姜苏宴却在旁目睹了一切。
他点了下头,目光落在齐骁寒身上,欲言又止。
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姜苏宴早将此事忘到脑后,莲蓉将军也已经不在。
谁也没想到苏夜云能活下来,还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