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三人也没心思在地里多耽误了,匆匆浇完菜就跑回家。
江海潮先让妹妹打井水刷洗干净凉鞋,等晾干了,才从爸爸的工具箱里翻出502胶,小心翼翼地涂在凉鞋的断口上,然后一点点地对齐了黏在一起。
海音和海军在边上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一口气吹错了,就把断口给吹歪了。
好不容易等鞋子粘好,江海潮跟捧着炸药包似的轻手轻脚放在地上,笃定道:“好了,再等半小时就能粘上了。”
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江海音快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可算是落回胸腔了,还积极提议:“赶紧腌鱼吧,苍蝇会下子的。”
姐妹俩通力合作,等鱼收拾干净再码上盐放进以前妈妈腌菜用的小缸里压好,江海音试探着问她姐:“姐,鞋子好了吗?”
江海潮心里也打鼓哩,却强撑着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好了。”
海军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看鞋子,还拎起来看,吓得海音大喊:“哎,你下手轻点。”
她可就一双鞋。
海军嘿嘿笑:“没事,姐,好了。”
鞋在他手上根本没断!
江海潮也偷偷松口气,招呼弟弟妹妹:“吃饭吃饭,马上放奥特曼了。”
没妈妈看着,他们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也不会挨骂。
中午的泡萝卜鱼汤里的鱼吃完了,但萝卜和鱼汤还剩下不少,泡饭吃鲜的很。三人呼呼啦啦干掉了半锅米饭,剩下的得管明天早中两顿。
海军发出满足的喟叹:“要是天天都有鱼吃就好了。”
江海潮嗤笑:“你做梦吧,赶紧洗碗。”
海军抗议:“为什么我洗碗啊,中午就是我洗的。”
两个姐姐才不惯他呢,异口同声:“你又没烧饭!”
江海□□着小曲把鸡赶回鸡笼,又扫了遍院子,看天都快黑透了,催促弟弟妹妹:“赶紧刷牙洗脸吧,明天上学了。”
海音嘴里答应着,却神差鬼使地走到墙角,换上了自己的凉鞋,又走了两步。
江海潮奇怪:“你去哪儿,外头天都黑了。”
海音刚想答话,先“哎哟”一声,哭丧着脸喊:“姐,粘不住,鞋又断了。”
那颜色都发灰的塑料凉鞋果然耷拉下来,挂在她脚上。
江海潮急了:“放的时间太短了,你得让它多粘会儿啊。”
海音一泡泪含在眼里却跟电视上的午门砍头听到“刀下留人”一样,慌忙把鞋脱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又拿出了502胶水。
这回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一直等到电视放完新闻联播又说了明天的天气,都放《焦点访谈》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看江海潮:“姐,行了吗?”
都快八点了啊,他们平常上学都是八点上床睡觉。
江海潮咬咬牙:“先洗脸刷牙,等八点再说。”
结果到了八点钟,江海音穿上凉鞋,跟趟地雷似的走了三步,鞋帮子又掉了。她嘴巴一扁,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
江海潮也慌。海音是个哭包,刚生下那会儿就天天像打雷下雨一样。爸妈本来想把她送人的,好留下二胎指标,结果被她哭得心软,最后留下来了。
现在她哭哭啼啼:“姐,怎么办,明天要上学啊。”
江海潮想说她哪知道怎么办,但妈妈临走前叮嘱过她,一定要照应好弟弟妹妹。她只能硬着头皮:“再试一次,这回……”她看了眼茶几上的座钟,咬牙下定决心,“等两个小时。”
电视上放《白眉大侠》了,以前妈妈赶她们回房睡觉,她们都要在楼下磨蹭半天舍不得上去。今晚没人管,姐妹俩却魂不守舍,连白云瑞出场都没多看两眼。
海军年纪小忘性大,替二姐担忧了不到五分钟就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电视剧。等《白眉大侠》都放完了,他才打着呵欠躺下来:“姐,我要睡觉了。”
江海潮眼睛盯着鞋看呢,心不在焉地打发弟弟:“睡你的吧。”
到底还是调小了电视机的声音。
海音熬不住困,一个接着一个打呵欠,却强撑着瞪大眼睛,时不时就跑到堂屋看一眼茶几上的钟。
江海潮也困,除了过年守岁,她还没这么晚不睡觉呢。她搓了把脸,招呼妹妹:“你别上去了,咱们睡爸妈的床。”
虽然家里有两层楼,足有四个房间能摆床,但爸妈不放心海军一个人,他跟爸妈都睡楼下一间屋,只单独支张床。她们姐妹则搭伴睡在楼上。妈妈还开玩笑说这是小姐的绣楼。
海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睛舍不得从鞋子上挪开:“没事,姐,我跟你一起等。”
《白眉大侠》放完了,电视上在讲评书,说的也是《白眉大侠》,可她们都没心思听。为了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江海潮还特地翻出数学练习册做。
她看妹妹等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板凳上跟长了牙一样,干脆喊她:“你把语文书后面的生字都抄一遍吧。”
海音惴惴应了,翻出书包开始写字。一动笔,她倒是暂时忘了鞋子的事,认认真真地抄了半本。完了放下笔,她又慌,本子抄完了,后面老师布置作业,她在什么上写?
江海潮有数的很:“没事,马上都快放暑假了,下学期肯定换新本子。”
姐妹俩又看了次钟,时针已经走到10的位置,这才哆哆嗦嗦地去试那双鞋。可饶是江海音比走高跷还小心,那鞋帮子依然没能撑过十米远,再一次断了。
江海音瞬间绷不住,眼泪花花往下淌,可怜巴巴地看姐姐:“姐,怎么办啊,我明天怎么上学?”
江海潮困得眼皮像刚才粘鞋子时把胶水沾到眼皮上一样,却还得安慰妹妹:“再粘一次,放一夜,明儿早上肯定就粘住了。502胶什么都能黏住的。”
可事实证明,502胶粘好的东西看着齐整,可能碎花瓶粘好了都能摆在桌上给人看,但不能碰,一着劲就散架了。
外面太阳都升到树梢了,江海音捧着她的鞋呜呜地哭:“姐,怎么办啊,我上学要迟到了。”
她只有一双凉鞋。
江海潮的旧凉鞋早坏了,剪掉了鞋帮,正穿在海音脚上当拖鞋。家里也没其他凉鞋能给海音穿。
江海潮只好给妹妹支招:“穿小白鞋吧,就穿六一儿童节表演老师让你买的小白鞋。”
也只能这样了。
可惜江海音是个汗脚,天一热脚就憋不住,闷一天味道熏死人不说,她脚趾缝也痒的难受。端午节前妈妈带她去卫生院看,大夫还说让她脚别闷着,得多透透气。下午一放学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换下小白鞋,赶紧刷干净。
四年级放学比二年级晚十五分钟,江海潮回家看妹妹的难受劲儿,咬咬牙下定决心:“走吧,上街买双新凉鞋。”
海军是跟二姐一道回家的,闻声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喊:“姐,上街买根冰棒吧。”
昨儿她们急着回家看白娘子,都没买冰棒。他看到了,妈给大姐钱了。
江海潮哼哼了声:“要是有钱找,就买一根。”
海军眼睛亮的跟夜里的猫似的,大声强调:“我不要赤豆冰棒,我要绿豆的!”
事实证明,他就是痴心妄想。
江海潮兜里总共只揣了五块钱,而镇上店里最便宜的凉鞋也要十块。她磨着老板讲价:“五块钱嘞,你看鞋子放边上一直吃灰,五块钱卖给我好了。”
店主像听笑话:“五块钱一双鞋?这么便宜你拿来卖给我,拿多少我要多少。”
海音大着胆子提要求:“买一只,我就买一只鞋,五块钱。”
她看这双鞋颜色跟她的凉鞋差不多,可以凑一双的。
店主已经不耐烦在这几个小孩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挥手:“你当买肉啊,一斤买不起买半斤。我卖一只鞋给你,剩下的我卖给哪个?”
门口喊店主打牌的人嗤笑:“这哪家小孩,还买一只鞋,家里也太抠了吧。”
店主头也不回:“哪个晓得,穷抠穷抠的。”
姐弟三人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江海潮安慰妹妹:“没几天了,下个月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在家穿拖鞋好了。”
至于放完暑假开学怎么办?那时候爸妈回家了啊,还怕什么。
昨晚熬夜,三人都没睡好,今天吃过晚饭,连海军都没要求看《白眉大侠》,姐弟仨就早早刷牙洗脸上床。这回江海潮和江海音没上楼,还是睡在了爸妈的床上,因为海军不敢一个人睡楼下。
关上灯时,江海潮看窗外的月亮,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今天都八号了,用不到一个月就放暑假了。
可鞋子的问题等天一亮就急吼吼地摆到了江海潮面前。
海音昨天放学刷干净的小白鞋,早上没干,鞋里面还是潮的。她本来就是一双汗脚,湿鞋还怎么穿?
她哭得眼睛跟烂柿子似的,海军急的在边上团团转:“这要怎么办?”
江海潮也快哭了,她上哪儿给妹妹变出一双能穿的鞋啊。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能拿出自己的球鞋:“你穿这个吧,我给你里面塞点布头,你把鞋带系紧了。”
姐妹俩虽然只差两岁,但可能身高一个随爸一个随妈,差了快十公分了,鞋子当然也差了好几码。
江海音只能抽噎着点头答应,换上姐姐的球鞋去上学,一路上走的跟脚拖了两条船似的。
江海潮也只好假装看不见,自顾自进教室上课去了。
到上午第四堂课,麻烦来了,体育课,老师要求穿球鞋。
江海潮一个头两个大,臊眉耷眼地被体育老师丢在大太阳底下罚站了。
跟她玩的好的同学同情地看着她。爱捉弄人的男同学则发出怪叫,围着她嗷嗷乱叫,跟吃错老鼠药一样,然后被体育老师逮着罚跑步去了。
同桌卢艳艳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昨天放学我不提醒过你,今儿上体育课嚒。”
江海潮苦笑:“我忘了。”
其实她早上还记得,但海音一哭她也慌了,就把球鞋给她穿了。
唉,应该让她穿自己的凉鞋的。
不行,凉鞋又没鞋带又塞不了布头,这么大,海音怎么穿。
卢艳艳还想学她妈那样拿手指头戳江海潮脑门,结果眼睛瞥到班主任朝这边来了,吓得赶紧一溜烟跑了。其他同学也嗷嗷叫着一哄而散。
江海潮心里直打鼓,估计自己又得再挨一次批评。没想到班主任只瞅了她一眼,走去旁边跟体育老师说了句什么,后者就宣布她不用再罚站了。
因为班主任安排她回班上去出黑板报。
卢艳艳羡慕得都要流口水,难掩复杂的心情:“陶老师果然最喜欢你,多偏心你啊。”
江海潮神胳膊够她脖子:“呵呵,你要不要也被偏心下?跟我一块儿去出黑板报?”
她从小临爸爸的字,硬笔字写的好看,粉笔字也不错,加上会画画,总被老师喊去出黑板报。其实偷偷说一声,虽然挺有面子的,很被同学羡慕,但她真不爱吃粉笔灰。
卢艳艳立刻挣扎出去:“不要,我们要跳皮筋的。”
江海潮只好自己一个人回班上出黑板报,她才抄了一首诗,卢艳艳惊慌失措跑回来喊她:“海潮,你妹妹海音被人打了。”
吓得她立刻丢了粉笔往外冲。海音从小跟个面团一样,从来不跟人吵架。哪个王八蛋敢打她妹妹!
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_^明早七点见,另外:本文涉及到的物价源自阿金回忆、请教长辈以及查阅资料,如果感觉离谱,请默念:上世纪90年代各地物价差别很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