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礼贤下士

即便曾委身于阉人,王氏也自觉是名相之后,对于秦桧这个接盘的凤凰男百般看不起。

王氏端坐上首,听秦桧连带喜色说完,脸色一沉埋怨道:“有大皇子端坐上位,有三皇子紧随其后,皇位如何才能轮到这个皇子?莫要妄想!须得好生去拜大皇子或三皇子。”

秦桧本来以为能得夫人王氏赞美,此时被几句冷言冷语兜头浇下,真个儿是透心凉。

秦桧无奈,他出身小门小户,为了求上位不得已娶这阉人的干女儿已经是折辱了斯文,为士大夫辈看不起。

可看着其他士大夫投贴权贵门下充当走狗而上位,秦桧又如何能不眼红?

秦桧回房之后在东窗下书桌前坐定,自己一个人懊恼了一阵子,思来想去,还是得将出来些手段,将皇子门下第一谋臣的位置坐好。

秦寻已经是当权第一人,宰相、枢密使、三衙都是秦寻使出来。

各衙门掌握实权官员胥吏更是秦寻从两浙路、淮南东路、宋地调拨过来的,朝堂之中偶尔还有不依附于秦寻的官员,全都在投闲置散之中。

谁能与之相抗衡?

秦桧苦苦思索半天仍无结果,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条毒计。

此计策甚为毒辣,毒辣到秦桧仿佛被毒蛇咬中一样痛苦地握紧太师椅扶手!正在此时,夫人王氏进来,问他所谓何事?

秦桧缓了缓情绪,将秦寻把持朝政荼毒士大夫的苦恼一说,王氏略略一思索,便阴沉着脸断然说道:“借兵!”

秦桧忧心忡忡地摇头说道:“调动外地兵马须得有圣人手诏,政事堂首肯,枢密院发剖子,缺一样不可。

圣人、政事堂、枢密院哪个不掌握在秦寻手中?”

王氏银牙一咬,恶狠狠地说道:“某也曾听闻圣人下手诏平乱,那个京城第一狐媚子李婉君便握有手诏,你缘何不以勤王为由去向皇子讨要一份手诏?

若是事败无非是破家而已,你看某家还不够破么?若是成了,便是勤王从龙之功!你若无胆,今日某便写封休书与你!”

秦桧脸上肌肉未必可及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夫人一贯心狠手辣,也素来嫌弃自己不能晋升,自己若是不敢借此平乱机会博一个飞黄腾达,那这夫人真敢将自己休了!

秦桧昂首向天,望着房梁喃喃说道:“要与西军借兵西军自身都难保除非”

夫人王氏瞪着眼睛怒道:“除非什么?”

秦桧身子哆嗦一下,说道:“除非借金兵”

夫人王氏也是饱读史书的,一下子便击掌喜气洋洋地说道:“那便对了!借金兵南下行平叛之事,一如郭忠武当年!”

不料秦桧却脸色惨败,连连摇头说道:“夫人有所不知。

忠武公固然收复两京,可因此背负数百年骂名,洛阳土人更是记恨百年!”

夫人王氏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竖子!郭忠武因功被尊为尚父,进位太尉、中书令,死后追赠太——师,谥号忠武。

此乃人臣之极!你若有此权威,何必畏惧骂名?”

秦桧低头喃喃说道:“金人终究是外贼当年回鹘尚对大唐称臣”

夫人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只要将大宋帝姬许给金人,金人对圣人称女婿,那还是外人么?

哼!听说那茂德帝姬美貌有甚于狐媚子李婉君,金人缘何不会为之迷得神魂颠倒对大宋称臣?”

秦桧从心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夫人王氏美则美矣,心肠狠毒个性酷烈不说,嫁过来之时便非完璧之身,又不能生子。

想他秦桧三十好几年纪还无后,前番要纳妾就被王氏喝骂,连买个美貌婢女都被她大棒子打出去,夫人这心思对皇家帝姬真是歹毒!

茂德帝姬温柔贤淑又美貌无双,若是落入凶蛮金人手中岂能得活?哎!

秦桧最后将这借金兵平叛的毒计与夫人王氏细细商量过。

王氏出身名相家门,也颇有些见识,为此毒计补充了不少细节。

两人商量妥当,天色已晚。

秦桧不等第二日天明,摸黑寻上皇子秦构府邸。

时下多少权贵夜不闭户,一来显示胸怀傥荡无不可对人言者;二来显示盛世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秦构府邸自然也是敞开大门。

三皇子这样的得势皇子门口哪怕深夜也有四五个门子,门前的灯笼也有十来个,将周遭照得明晃晃的才显得有排场。

至于秦构这样的弱势皇子,门前灯笼仅仅两个,夜间门子只有一个,还依偎着大门小鸡啄米也似的打盹儿。

门子正迷糊难受之间被人叫醒,揉揉眼睛看过去,居然是那个不得志的太学学正!门子知道他白天来过。

皇子还许他将来为王府长史,倒也客气,站起来拱手问道:“夜已深,秦相公莫非有机要大事?”

虽然京城之内“相公”称呼泛滥不值钱,可秦桧第一次被称为“相公”,也颇为得意,昂首挺胸回答道:“自然,某有军国机要之事求见,你且去通禀皇子。”

门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心想这厮算什么东西?俺凭着被皇子骂一场也得让这猢狲王失宠!门子心怀恶意,干净利落地转身进门通禀了。

秦桧是机敏人,早看出这门子看不起自己,却只是在心里冷哼一声而已。

当前自己尚且不是皇子府长史,将来飞黄腾达之际再整治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秦桧的自信很快得到验证,只不过一会儿工夫,门子却小跑着出来,满脸堆笑地将秦桧请进去。

秦桧整整衣冠,昂首大步朝内走,那个门子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将他带到第二进,交给管事内宦。

管事内宦亲自打着灯笼将他引入书房,秦构已经在这里等着。

看到秦桧突然前来,秦构也不恼,笑吟吟做出礼贤下士状,拱手说道:“秦学正深夜前来必有要事,不妨直言。”

秦桧肃容拱手道:“事关机要,乞退左右。”

秦构一怔,爽快地挥手,书房之内伺候的管事内宦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

管事内宦临走前不满地在心里暗骂:大头巾辈,好大言之徒!

秦桧看内宦退出,书房中再无第三人,便大胆将“借兵平叛”之计和盘托出,惊得秦构后退一步,连呼:“怎生使得?”

秦桧直视秦构,目光炯炯,直言道:“秦寻权倾朝野无人可抗,如今不过是仿大唐借回鹘兵故事而已。

成,皇子当为大宋中兴之主,后世上庙号高宗;败如今大宋皇家一脉生死全掌握在秦寻手中,他日秦寻篡位,亡国皇子可有好下场?”

这话说到了秦构心里去,秦构嘴上犹自虚与委蛇道:“孤只不过想做一个闲王而已,大位从未敢想秦寻四太子为人心慈”

秦桧冷冷一笑,反问道:“太祖心慈,周世宗四子仅二十岁便辞世;其余两子不知所终。

太宗心慈,太祖后人”

这话如北地寒潮一般笼罩在秦构心上,冷得秦构微微发抖。

周世宗的儿子、宋太祖的儿子都早早身死,自然不会是寿终正寝。

若是秦寻篡位,禅让之后国君多短命,而自己等几位皇子也绝无好下场!须知那秦寻所有功业都是战场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秦桧看着秦构脸色从青白转为潮红,知道他情绪激动,也不叨扰,静静地等他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终于,秦构斩钉截铁说道:“借兵!平叛乃国本,金兵不过想要南下劫掠而已,大不了将临安城中子女财帛给他!临安繁华,财富与女子犹胜于当年长安城数倍十数倍!”

秦桧便小声回应道:“请殿下赐予微臣便宜行事之权!微臣去操持此事,定不负殿下,不负大宋!”

秦构一步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下一张便笺:“着秦会之为本府长史,便宜行事。”写完把便笺交给秦桧看。

秦桧也知道王府长史须得朝廷下創子任命,岂是—张皇子便笺能算数?不过此时有个念想总比没有强吧?

秦桧走出康王府时,管事内宦亲自送出大门,扶着上了马车,让门子心中惊呼:还好没有得罪这厮!

秦桧等车之后还不忘记朝着这个门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子都是眼神乖利的角色,忙不迭行礼下去。

秦桧心中快意陡然升起,手握权柄令人畏惧的快感让他更渴望将秦构扶上帝位,自己从此拜相封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金国远在万里之外,秦桧和秦构想要借兵平叛也得联络得上啊!秦桧向秦构提出三策:下策为主动渡海联络金兵,—如海上之盟;中策为遣人途径宋地前往金国联络;上策为守株待兔等金兵遣人来联络。

秦构是一个弱势亲王,手头上无一兵无一卒,更指挥不动文官系统。

辽国大宋朝的亲王并无权柄,想要遣人出去渡海联络,没有枢密府与政事堂联合下剖子,哪个文官私自奉康王命行事必有谋反嫌疑。

秦桧自己都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