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秀女名册正式宣布,反是报名参选的世家女娘,经一挑二选后,方才确认入宫的人选,但最终能不能留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魏府。
魏景刚回来就得知消息,春芳楼被郡王府关了。
“主子,是郡王妃下的命令,听闻是春芳楼的小姐有了沐世子的孩子。”
魏景正站在梳洗台前擦拭双手,闻声,手上动作停住,他转头看向百末,皱眉道,“郡王妃不是和玉府下聘了么?”
“正是啊!”百末乐得听这种流言,他脸上笑嘻嘻,兴致勃勃地道,“听闻还是郡王妃亲自去下的聘,向玉府给足了诚意。”
魏景轻瞥百末一眼,声音骤然变冷,“然后呢?”
不是那种乐意听的语气,反倒像是盘问。
百末心里咯噔一下,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他斟酌言语,“然后……然后听闻郡王妃最后黑着脸从玉府出来,但属下不知是因为沐世子那事,还是因为玉府拒了亲。”
魏景敛了神色,他将汗巾叠放在梳洗台上,嗓音清冷,淡淡道,“去把玉府后门那位乞丐请来。”
玉府后门的乞丐?
百末不解,他弯着腰,忐忑地去瞧自家主子。
只见男人蹙着眉头,眼神盯着梳洗台上的那叠汗巾一动不动,神思也不知飘散到了哪里,
察觉到身边的眼神,魏景轻抬眼皮,横扫过去,沉声道,“你还在这做什么?”
“是!”百末连忙离开。
今日主子的心情好像不大好,还是离远点好。
很快,老乞丐来了魏府,交待了一通,魏景才知道,郡王妃与玉侯爷只完成了定聘,两家还未交换亲帖。
“玉府二娘子这几日都没出门,小的也不知道这亲事是成了还是未成,但有一点小的清楚,那郡王妃是从玉侯府出来后,才知道那沐小世子的事情。”
“那便是未成?”魏景将一包银子丢给乞丐。
“那也不一定,那十几箱的聘礼可还没退。”乞丐漫不经心,他接过袋子,打开数起银子来。
魏景抿了下唇,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百末将乞丐领走后,他回到偏厅,只见魏景坐在座位上想着什么,百末不太解,这玉家二娘子的婚事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主子为什么听到后不高兴?
“主子,玉家二娘子若是定了亲,可是与我们不利?”百末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不利?
魏景食指点着梨花桌,闻声顿住,来了些兴趣,抬眼看向百末,问他,“你觉得哪里不利?”
见主子如此期待,百末一手挠头,应道,“郡王府与长公主府本就来往密切,若再与玉府结亲,今后不便我们行动?”
郡王府若与玉府联姻,到时候玉大人也会向着长公主府,那么……那么自家主子便多了一个阻碍?多了一个对手?
这番推算,倒是他魏景像极了话本子里的棒打鸳鸯的恶人。
百末看着自家清风朗月的主子,努力摇了摇头,他们才到京都,哪里来这么多的敌人,百末说道,“属下愚笨。”
魏景眼皮一掀,难得的白了他一眼,“你继续跟进长公主府,其余莫再瞎想。”
“是!”百末应道。
等人走后,魏景独自坐在偏厅良久。
他以为等自己从宫里回来,她应当定好了亲事。
至此,自己心中时常涌现的那丝肖想,也许能稍稍消散。
可为什么……
魏景将乞丐递给他的一根尺杖从袖中拿出,紧紧握在手中。
“大人,见您如此大方,小的再卖您一条消息。”乞丐拿出一根脏兮兮的尺杖,用竹木做成,打起来人不亚于鞭子抽的滋味,“这可是玉府的家尺,听闻玉二娘子前段时间受了家法,玉老爷事后心疼又后悔,就将这家尺从后门扔了,这是小的无意之间捡到的。”
她挨了罚,所以,那日赏花宴,她的后背才会疼么?
如今,他心里是如何也消散不了啊!
春芳楼,沐世子,她的这张婚约,确实不是良配。
……
玉府内,张瑶戳着玉姝放在床榻边的女红,上面纳了一对鸳鸯戏水,但针丝还未动分毫。
“阿姝,你妥协了?”张瑶挑起线团,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玉姝。
圆木桌前,玉姝还未穿上外袍,只着着白色里衣,手拿着一叠律法书卷在看。
她在恶补知识,她近日想了想,若是非得嫁了,总归还要考虑今后和离的事情。
“你觉得呢?”玉姝转头看向张瑶,皱着眉头,黑着一张脸。
“就知道阿姝最为倔强!”见她这般模样,张瑶喜笑颜开,连忙挪动椅子坐到玉姝身边,开始叽里呱啦地说道,“那沐世子这次真的太太太太不像话了!春芳楼那姑娘的肚子都大了,别人要他负责,他们还把别人锁起来,啧啧啧。”
张瑶睁着大眼,说道,“听说那姑娘偷偷翻墙出去,要找大理寺的人主持公道。”
听到这里,玉姝忍不住弯起唇角,对她来说,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玉姝说道,“找了也没用,大理寺不管这等事,她去找的应该是京城司京兆尹陈大人。”
“陈大人?”张瑶说道,“那日万家楼看见的那个陈大人?”
玉姝点了点头,“陈大人一向秉公执法,即使沐郡王妃在他面前,应该也讨不了什么好。”
“可是阿姝……”张瑶问道,“那你可听说过,沐阳的长兄深受长公主的器重,如今又在丞相身边任职,难保他们不会去找长公主和秦丞相,那秦丞相……”
张瑶边说边看向玉姝,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才接着道,“这样下来,陈大人还能秉公么?”
人情世故,总是一头压过一头。
玉姝应道,“那你可知,那日在万家楼,与陈大人交好的那位魏侯爷,他如今在陛下身边任职。”
“?!”张瑶恍然大悟,她紧抱住玉姝的胳膊,朝她脸颊上亲一口,“阿姝!我可真是太欢喜你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我怎么就想不到……”说着说着,张瑶突然觉得哪里奇怪,她松开手,问道,“你说的这些,春芳楼的人知道么?要是我,牵涉到世家宗亲的,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大理寺。”
“不对。”玉姝打断她,“你第一个想到的应当是我和你的阿姐。”
“好玉姝!春芳楼的人也应当来找你!”张瑶又要亲近她,被玉姝用手抵住她的头。
玉姝朝她眨眼,笑着说道,“不管春芳楼那姑娘知不知道,总归她现在去找的人,就是陈大人!”
“不过,阿瑶!”玉姝想到什么,她松开了手,任张瑶搂住自己,唇角勾起,“你说的对,她们也应当来找我。”
……
京城司内,开堂升案。
春芳楼老鸨在台下哭诉道,“大人!草民在花楼也已三十余载,向来是遵守律法,不曾有犯过事啊!何以郡王妃派人关了草民的生计!”
陈大人在上,蹙眉说道,“郡王府举报春芳楼有人陷害世家宗亲,扰乱宗门血脉。”
“血脉?”老鸨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捂着嘴,谄媚地说道,“大人,来春芳楼又何必担忧血脉被扰,若那些郎君管好自己,咱们小姐又怎么能有机会。”
陈大人也知道这其中道理,而且,这百八十年的宗门血脉律法早已经消失匿迹,随着时间变迁,如今等同与无,但却被郡王妃不知从哪里倒腾了出来。
“还有一事,春芳楼花魁小姐诬陷郡王世子,将他人之子说成乃世子之子。”陈大人将呈报上来的罪名一一说清。
老鸨听闻,顿时大哭,“冤枉啊!可怜我那女儿为了郡王世子已经半年未接其他来客,如今有孕,世子怎能不承认呢!”
一旁站着官兵,门口还有不少百姓观望,听见老鸨的话,窃窃私语声音传来。
“那世子竟包了那花魁大半载,啧啧啧。”门口人群中有人谈。
“不是听说已经向玉家娘子下聘了么?”
“谁知道呢,估计是要生出变故了。”
玉姝躲在人群之中,她戴着帽袍,立于门外,眼神直瞧着这场闹剧。
舒儿姑娘先被郡王府单独关了起来,而后春芳楼也被关了,她使了些银两,让人将老鸨放了出来。
那舒儿确实聪明,想法也与她不谋而合,被带走时居然悄悄嘱托老鸨去找京城司,而不是大理寺。
大理寺虽然官职更高,权力更大,但此等事情,不至于牵涉刑事,在大理寺闹得过开,对郡王府和春芳楼来说都不算好,因而他们选京城司来主持,确实更为恰当。
“你如何证明那腹中便是我家世子之子,而不是谁家的野种?”郡王府派来的讼师问道。
老鸨瞪他一眼,说,“那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家世子的!”
“花楼之地,人人皆可入,春芳楼小姐并非人人只卖艺,这事大家都知晓吧。”讼师鄙夷道。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有人私语,“也是,那孩子也不一定是那世子的。”
门衙内,老鸨大声反驳,“屁!一看你就没怎么来过,我春芳楼姑娘的肚子可不是随便就能被人搞大的!“
老鸨说话直白污秽,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玉姝蹙眉瞧着,按照这势头下去,春芳楼得不了好。
陈大人也黑下脸,他斥声下令,“春芳楼即日起休业整饬,待查明真相之前,郡王府不得滥用权利,私自关押民众。”
“陈大人!”讼师不可置信,郡王府虽然确实没有权利私关民楼,但是都涉及诬陷宗亲,这人怎么就这样放过她们!
而且,他怎么知道郡王府关了人。
陈大人不怒自威,“马讼师,可莫要本官将案件移交大理寺。”
“你!”马讼师无话可说,来说时郡王妃也吩咐过,此事不要闹大。
“你等着!”马讼师临走时说道。
玉姝冷眼瞧着,这等着,大概是要等郡王妃出马。玉姝看向陈大人,只见他转过身看向台后屏内。
方正的屏后,有半截深蓝金丝线袖口露在外面,陈大人望向里面,朝那人点了点头,随后命人将老鸨押到里面。
他们带走老鸨做什么!
玉姝正欲抬脚,却被身旁的连翘的提醒,“二娘子,我们是偷偷出来的,不可前去。”
玉姝镇定下来,目光死盯着那屏后之人。
她本预计老鸨出来后,让她再去玉府找她闹上一闹,最好搞得人尽皆知。
这事情闹大不好看,但她偏偏就要它越大越好。
涉及宗亲毁婚之人,又哪里是她玉姝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勇敢姝姝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