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惊住,打了一个嗝。
她又被人认出来了?今日简直糟糕透顶!
玉姝低下头,装作不知,连忙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沿着街路边,小步往外走。
“二娘子?”那人还在唤她。
玉姝低头,走着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锦靴。
此时,三月末,春意微凉。
玉姝缓缓抬头。
只见魏景穿着靛蓝常服,头上戴着一根素色玉簪,面容皎白,身姿淡雅地立在她眼前。
要命了。
玉姝捂脸,她此时不想见到任何人,更不想见到他,虽然也说不出什么原由。
魏景低着头,他看着闯入他面前的女子,见她打扮古怪,不禁问道,“二娘子怎在这?”
“我说迷路了,您信吗?”玉姝问道。
魏景眉头一挑,此处偏僻,又位于花楼巷尾,她又男儿装扮,他实在并不相信。
“魏大人,此鲁莽之举,我实属有难言之语,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还望莫让他人知道了。”玉姝干脆说道。
“魏景明白。”魏景没问什么,他让出一条路,指着前方道,“往前左转便可出去。”
玉姝有些羞愧,都没奇怪魏景怎么在这里,她行过谢礼,连忙离开。
魏景还站在原地,此处人少,但很快,前方却有人跟了过来,魏景将他们拦在了面前。
“魏侯爷?”来人是在街边拦住玉姝的男君,他看见魏景,有些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柳公子?”魏景朝来人微微一笑,说道,“您不是在长公主府上当差,怎得在这里逛花楼?”
柳叶眯眼看着他,他听说皇帝将魏侯调回京是为了日后付左南王,但这人年纪轻轻,又是庶子越位,回京第一件事还是替公公们帮皇帝选秀,实在没看出此人有什么前途。
柳叶问他,“我在这做什么与你何干,长公主都管不到我,侯爷就莫要插手了。”说完,柳叶准备去追刚刚碰见的女郎君。
魏景伸手拦住,柳叶偏头看向他,“侯爷莫不是认识刚刚那位女郎君?”
魏景微微一笑,回道,“岂止认识。”
柳叶不解,但他理不理解都没什么要紧的了。
有侍卫跳下墙,将柳叶一下子劈晕,绑走。
侍卫百末拱手行礼道,“侯爷,我们在这守了三日,已查出是他们将秀女名册卖出,但这中间,要是牵扯到公主府该如何?”
魏景看向渐渐没入黑暗之中的巷角,回道,“本就是有意散出,只是涉嫌买卖,他们做的绝对不止这一件。”
……
玉姝回去后,前脚刚换好一身衣裳,玉老爷后脚就大发雷霆地命她去宗堂请罪。
不过半个月时间,她就两次进了宗堂。
玉姝面对祖宗牌位跪在地上,玉老爷在她身后站着,“你今日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地对着你娘亲说清楚。”
玉姝低着头,抿了一下唇,回道,“福安街新出了胭脂,女儿去逛了逛。”
“撒谎!”玉老爷怒火中烧,“你出门不带连翘,傍晚也不归家,居然还穿着男郎的衣服回来,这哪一家的女娘会和像你这般胡闹!”
玉姝一下子沉默起来,默默低着头,不再说话。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便没什么话好说。
沉默有时确实就是回答。
“你莫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锦盒不见了踪影,你若是亲自去沐郡王府相还,那倒也罢,但就依你平时那般胆量和那点小聪明,你若是去找了沐世子!”后面的话玉老爷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小世子在花楼待得没日没夜,她还能去哪找他。
“说,你将锦盒还给了谁?”玉老爷怒问道。
玉姝低着头,不语。
她今日是真的糟糕透顶,倒霉透顶。
见她不说,玉老爷心里清楚了几分,可也因此更加生气,他从旁抽出家法尺子,没有多少犹豫,狠心往玉姝背上连打两下。
尺子突然落在背上,玉姝没有料到,她身子猛然一颤。
“我明康侯府虽比不上那些皇室宗亲,但在京都也是有名有姓,你阿娘与你阿姐出嫁前也是大家闺范,在世家女子中不曾输几分,何以你这般不知轻重,尽丢脸面。”玉老爷气极,她们的娘亲是国公之女出身,是以她们外祖母一向看他不起,就连三位女娘也没怎么得到过关心,若她一个姑娘家进出花楼被传出去,今后大约是别想有脸在京都了。
“我本以为你向来乖巧听话,学你阿姐知书达礼,日后出嫁,公婆待你总归好些,但如今看来,你从前那般,尽是虚假!”玉老爷说的很重,但他也是真的生气与失望。
玉姝一下子落下泪来,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蒲垫之上,她忍住了哭声,但着实忍不了那些泪花涌出。
虚假?
是了,她一直都在装,在自己父亲面前假装。
心中钝痛感袭来,玉姝低下头,努力将泪水忍回来。
“沐郡王府如今是沐王妃掌中庭,沐王妃待人和善,与你阿娘又是手帕之交,你若是嫁过去,也不会吃什么苦,何必……何必非要取消婚事。”玉老爷说道。
玉姝不应。
知她态度,玉老爷恨她不成器,“我过几日便去回沐郡王府,这婚事不可取消!”
“爹爹!”玉姝终于说话,她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非我所喜,不嫁!”
“你!”玉老爷快要被她气倒,他指着她阿娘牌位说道,“你对着你阿娘说,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玉姝不答,只是说道,“非女儿所喜,不嫁。”
玉老爷扶着一旁的座椅,他大喘着气,她这闺女……竟与她阿娘一样固执。
玉老爷看着自己夫人的牌位,心肠还是软了些下来,他默念道,清儿,姝儿最是像你,你帮帮她吧。
泪水弄花了妆容,玉姝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她蜷缩在蒲垫之上,诚恳地求着。
娘亲,女儿少时官学,得识一人,不求富贵,不求名利,只求安宁,女儿只望,候他归来,见面一场。
……
戒尺乃是用木竹所做,打起人真是疼得慌。自有记忆时起,玉姝还从未见父亲拿出来过,想必这次,他是真的对自己很失望。
玉姝趴在床榻之上,连翘在旁替她涂抹背上的红痕,女子肌肤娇嫩,幸而只挨了两下打,红痕没有那般深,但看起来还是疼。
“二娘子,老爷只打了您一下,您就伤成这样,之前您说,宗亲悔婚还需五十杖罚,那可怎么办?”连翘心疼道。
玉姝拍了拍连翘的手臂,示意她停手,随后翻过身,安慰道,“本就不严重,你非要涂什么药。”
“二娘子,姑娘的身子最是娇贵,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连翘不满说道,幸好老爷下手不重,但那可是戒尺,即使为了处罚,又怎么会让人好过。
“你说的严重了。”玉姝清楚,相比自家那根紫檀木戒尺,惩戒犯人的法杖才是真正厉害的。
想到这些,玉姝确实有些害怕。可若是用五十杖换来今后的自由,她又不得不勇敢起来。
只是如今,她到底该如何从那两条道上走出第三条路。
“二娘子,您好好歇息,这些年,因这事,您没少委屈。”连翘替玉姝盖上被子,她也想通了一些,老人们说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年,因沐世子的口无遮拦,二娘子心中受的伤,不比今日的戒尺轻。
玉姝挨打后,玉老爷便不让她出门,但没过两天,玉家又收到了一个礼。
还是沐郡王府命人送来,只是这次更显诚意,用红纸浆写了一封信,并带着红绳系好的几份礼盒一起,向玉姝赔罪。
赔的还是沐阳酒后失言,又在春芳楼昼夜不归一事。
这次,其中一个礼盒装的是沐郡王妃贴身带的手镯。
沐郡王府这次已经将礼数全然做到,玉侯爷看着这根通体碧绿的翡翠玉镯,他知道,沐郡王妃是真心喜欢姝儿,也是真的想她嫁过去。
“此亲事就这般定,爹会去找魏大人,将你从秀女名单之中撤下。”玉老爷说道,没有再给玉姝商量的余地。
大厅内,玉姝看着一旁的礼盒,没有说话,玉老爷便当她想通,正准备开口让她不得出府时,有小厮来报。
长公主宴请世家子弟,前往公主府,一同赏花。
请帖送至几大世家,玉家二娘子之名也在其中。
“若非长公主宴请,我定不会让你再出门。”玉老爷说道,“姝儿,亲事为父既定,今后你收心,莫再胡闹!”
玉姝揪起手帕,低着头,抑着声音,“女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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