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乐有一点没猜对,大雷其实没有被包成粽子,虽然他外面看起来很可怕,可是当洗过澡以后,大雷照着镜子,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除了一点儿擦伤以外,唯一最严重的伤势就是左小腿的骨折,不过按照汉斯的说法儿——
“最多是骨裂,”汉斯很有把握的说,“要是骨折照你这么折腾,现在就得截肢了,可你看——”他指着那除了巴掌大的一片血肉模糊以外,依旧强壮的大毛腿,“比我可白多了,一点儿事没有,你要不放心,天亮的时候带你去医院看一下,现在去也是排队等着,而且这个时候医院里肯定到处是警察,你去就正好碰个正着,到时候没完没了的麻烦。”
“还是去看看的好,”大雷看看汉斯比自己还像强盗的大块头儿,还是觉得到医院听医生怎么说比较保险。
“好吧,随你的便,”汉斯一副不信拉倒的样子。
“他不会有事吧?”里贝克有点儿担忧地看着实验室里已经躺在床上的邵乐。
大雷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还想知道答案呢。
“歇了吧,”大雷转过身,开始朝外走,“他把自己关在里面,比我们可安全多了,嘿,汉斯,有吃的吗?怕影响身体灵活性,晚饭我都没吃多少,现在可是饿坏了。”
“有——”汉斯搂着他的肩膀,“烤肉,再来杯啤酒怎么样?”
“那还是算了吧,”大雷斜睨着他,“哥们儿,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趁我体能最差的时候跟我比酒量,赢了也不光彩。”
“哈哈哈……”汉斯被看破心事,用大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里贝克倒退着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实验室里一动不动的邵乐,走了出去。
“噔——”
室内的照明被关上了。
“嗡……”
外面的医疗设备开始工作起来,通过安装在室内外的各项扫描装置忠实地纪录着实验室内邵乐的生命体征变化。
大雷嘴上说着饿死了,可其实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再没出来。
里贝克也没有去叫他,和汉斯饱餐了一顿,为了等邵乐和大雷的消息,他俩的晚饭也没怎么吃。
这个晚上不管警察和特工们怎么忙碌,都跟斯腾博格实验室的人们无关了。
第二天。
上午9时37分14秒
大雷得到了让他放心的答复从医院里走出来。
这座城市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
虽然左腿还有点儿疼,而且医生告诫他少运动,多休息,可是他还是拄着一根临时用树枝削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散着步。
不用打仗,不用担心会有飞来的子弹,不用为了生存去跟有很大可能杀掉他的人拼命,这个时候生活总是美好的,哪怕是有点儿枯黄的树叶都可以让人感动个半天。
眼前视野一宽,不知不觉地又来到内卡河边。
这不是第一次路过这里,不过大雷也只有在今天才有时间欣赏这里的美景。
河边的小咖啡馆已经开张了,大雷找了一张露天摆放的桌子,支着拐杖坐下来。
昨晚他睡的不好,过于激烈的晚间运动除了大量消耗了他的体力以外,还极大地损伤了神经,极度的亢奋加上透支的体力,让他陷入了最难受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煎熬,一方面身体累的要死,另一方面中枢神经迟迟无法从兴奋的点降下来,大脑也时刻保持在快速思考的状态。
大雷要了一杯咖啡,虽然听说这东西可以让人更加兴奋,可是他也顾不上了,一杯热乎乎的饮料多少可以缓和一下情绪。
周围不止他一个人大早上就坐在这里聊天,也不知道这帮乏味的人整天能有什么好聊的,反正就听着他们得不得得不得的在那儿叨咕。
大雷的德语还只停留在勉强可以解决交流问题的程度,要是太复杂或者说的太快,他就完全听不懂了。
“可以坐这儿吗?”
突然而来的中文让大雷警觉地抬起头。
一个穿着晨跑黑色运动服的中国帅哥,阳光的脸,平头上还冒着点儿热气,礼貌地跟他打着招呼,“是中国人吧?”
“对,”大雷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伸出右手,“请坐吧。”
“谢谢,”帅哥坐下,跟他握手,“我叫徐贺。”
“张雷,”大雷随口报了个假名,他不是来德国交朋友的,不管德国人还是中国人,他都不想交。
“你受伤了?”帅哥看了看他的腿,“你的拐杖可真特别。”
“随手在树上削的,”大雷在对陌生人的时候一点儿不像那个在邵乐面前有点儿毛毛燥燥的糙老爷们儿,警惕心十足,“你在海德堡读大学吗?”
“哦,不是,”徐贺的咖啡上来了,他喝了一口,“来这儿出差,因为有两个人惹了点儿麻烦,我得来看看,确保他们都没事。”
大雷一只手从拐杖上不着痕迹地抽出来,打算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
一支9毫米格洛克手枪在他的右肋下,再有两秒钟就可以碰到它。
“雷鹏阳,1994年生人……”徐贺突然开始背他的简历,眼神炯炯地看着他,“你不用去掏枪,要是我想宰了你,不用等到现在。”
大雷的动作没有停止,眼中的杀气不减反增。
帅哥儿的手指了一下他的胸前,“别再动了,”他警告道,“雷鹏阳,我不希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可是你也别一直逼我。”
大雷低头,一个小红点儿在他的胸前晃着。
在他的正对面,停在街角的一辆黑色奔驰车黑色的车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不过一定是有一枝枪在里面的。
“我的证件——”徐贺递给他一个黑色的皮夹。
大雷放弃了继续摸枪的举动,接过皮夹,打开。
“国土安全总局,枪械室少校保管员,徐贺,”大雷只大概扫了一眼,就把证件丢回去。
“找我干什么?”大雷的警惕心依旧未减。
“岳华成死了,”徐贺看着他的眼睛,“心肌梗塞,所以现在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今天来是想跟你见个面。”
“嘎……”
大雷手里的拐杖质量一般,不堪他手劲儿的摧残,眼看着就拧成麻花了。
“呼……”
大雷停止了过份激动的情绪,在情绪的控制上,他的确要比邵乐成熟多了。
“他的身体一向健康,”大雷狐疑地看着他,“再说你——”
“世事无常,”徐贺又喝了一口咖啡,“谁又会想到一代传奇反谍英雄,会败在心脏病上呢?可这就是现实,你得接受。”
大雷不置可否地看着面前的咖啡,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好心情。
“那么,雷鹏阳同志,我们是不是可以谈正事了,”徐贺放下杯子。
“谈什么正事?”大雷眉毛一挑,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一名战士,而是一个成熟的狡猾特工。
“老岳让你卧底在邵乐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徐贺直直地看着大雷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一点儿不对的地方。
大雷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你接替他?可你连他派我来这儿干什么都不知道?”
“老岳走的比较匆忙,”徐贺把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并不觉得自己哪儿不对,“他连家里存折放哪儿了都没说,还是我们几个同事出的钱,把他火化了。”
“他讨厌那个老婆,”大雷转过头看内卡河上的渡船,上面有些观光客正在拿着相机瞎拍,还二了巴叽地跟岸上的人招手,“要不是怕影响仕途,早就离婚了,那个糟老头儿,就他马是一官儿迷,一辈子想立功,一辈子连正处也提不上去。”
“你还没说他让你来干什么,”徐贺有点儿不耐烦地,“雷鹏阳,是你不想说,还是你打算让我怀疑你的忠诚?”
大雷端起咖啡杯,大大地灌了一口,听到他这句话,想也不想就一口喷了出去——
“扑——”
咖啡喷的徐贺满脸都是。
“艹你马的,小兔崽子!”大雷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老子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他马还不知道在哪儿抱大腿呢,跟我谈忠诚?”
说着把杯子里剩余的咖啡一股脑泼在他脸上,然后就是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周围的顾客都有点儿惊呆地看着这一桌冲动的亚洲人。
徐贺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还是掏出一包纸巾,小心地擦着自己脸上的咖啡渍,从他哆嗦着的手可以看出,他不是没脾气,是在压抑。
连大雷都有点儿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他在这个年纪可没他这么能忍。
“我想我们之间有点儿误会,”徐贺果然转变了策略,像那句老话说的,硬的不行来软的,降服不了就先谈工作,“我不是来吵架的,以前老岳怎么管理你,我也可以尽量配合,都是为了工作。”
“我也说的很清楚了,”大雷从裤兜里掏出五十欧元,用杯子压在桌子上,站起来,“等你搞清楚了老岳让我来这儿干嘛,再来找我谈话。”
“坐下,”徐贺也站起来,伸手去压大雷的肩膀,“没有谈完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
大雷左手向上一拨,徐贺的手快速一收,曲指成爪,再度朝他的肩膀扣来。
大雷左手握拳,炮筒一样冲着那只爪子击来。
“啪——”
徐贺右手一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就坐。
“咔啦——”
结实的可以承受欧洲几百斤大汉的亚克力椅子碎成四五片,徐贺跌坐在地上。
“你再动手试试?”大雷逼视着他,“要是我有事,你猜邵乐会怎么对付你?”
徐贺的右手哆嗦着,这回是真哆嗦,脸色铁青,是气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失去理智,他压低下巴,在第二颗钮扣上说了一句,“放他离开。”
大雷耀武扬威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
走开一段以后,他看没人跟上来,就赶紧呲牙咧嘴地甩手。
“马的,这小子功夫真不错,鹰爪功最起码有个四五年火候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有人愿意把这门功夫教给他……”
刚刚在内卡河上经过的旅游船上,混在游客里的一个金发帅哥正在摆弄自己的相机。
照片里除了几张风景,更多的是大雷跟徐贺的会面,两人在交谈的样子,大雷的表情,这相机拍的画质很不错,连徐贺递给大雷的黑皮夹上的纹理都能看得清楚。
要是大雷能面对面看到这个帅老外的化,他一定会认出他的。
施泰因.范隆贝格,布雷默手下的雇佣兵队长。
朋友还是敌人。
在战场上分清楚很简单,朝你开枪的,只管杀掉他们,一定是敌人,帮助你杀别人的,那就是朋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考虑的。
情报战场上,朋友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暂时的、永久的、有利益关系的、没有利益关系的、敌人的敌人,等等等等……
大雷是邵乐最信任的朋友、战友,在无数次的战斗中,大雷坚定地站在邵乐身边,为他提供自己竭尽所能的帮助。
布雷默在战场上与邵乐有几面几缘,救命之恩也可以有很多种说法儿,有的人会感激不尽,甚至愿意以命相抵,有的人事后会翻脸不认帐,甚至拔刀相向,救人一命不见得总是好事,可是今天,布雷默身边的人在监视大雷——邵乐的战友。
是要从朋友变成敌人?还是为了朋友提供保护?
有那么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一日在,一日纷争不断。
邵乐还在实验室的床上躺着,不曾动过一下,要不是生命体征检测仪仍然在工作,几乎会让人产生里面的人已经死了的感觉。
外面的世界暂时跟他无关了,就算他想管,也得先醒过来。
生命是就此产生奇迹,还是直接消亡?
大雷走了不远,就拦了一辆出租车,他要赶回斯腾博格实验室,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守在邵乐身边是他现在想做的事。
“先生,335欧元,”侍者指着被徐贺压碎的椅子,还有洒在桌子上的咖啡。
徐贺没有说话,他从兜里翻出一卷纸币,数出几张递给他以后,就转过身离开。
在街边一直等着他的黑色奔驰车打开后车门,徐贺一头钻进去。
“失败了?”里面一个拿着一枝加装了消音器的M-4突击步枪的人冷漠地问,就好像这事儿跟他无关一样。
“嗯,”徐贺拍拍司机的肩膀,“开车,离开这里。”
“不干掉他吗?”拿枪的人似乎对他就这么算了有点儿奇怪。
徐贺看了他一眼,“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现在这里最多的就是德国特工,你别忘了还有别的工作要做,杀掉他以后逃命都来不及,其他的事怎么办?”
“我看是你怕邵乐吧?”拿枪的人虽然嘴上不服输,可是还是开始拆卸手里的枪。
“我怕,”徐贺居然老实的承认,“被这个搅*屎*棍缠上,司空明都受不了,我算老几?你行你来?”
“我也不行。”
“那就别笔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