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7时43分26秒
中亿小区
叶咏从宿舍的铁架床上爬起来,有点儿蒙的看着还很陌生的墙壁。
一扇小窗就在左边墙上很高的地方,这里是地下一层。
过了几分钟以后,她终于从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
走廊里有点儿黑,灯坏了,一直没来得及更换,左转走过十几米的走廊以后,在拐角里有一个有滴答水声的地方,那里就是洗脸的地方,隔壁就是厕所。
味道不能算好,好歹基本的功能都具备了。
解决了洗漱问题以后,叶咏在宿舍里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把一个小圆镜子从绿色的书包里翻出来,照了照。
还有点儿倦容。
一切都会好的,要加油!叶咏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仔细地看戴上白色的口罩,又套上蓝色的长袖工作服,她出门了。
有工作在等着她,至少要把当天的活儿全都干完才能休息,有时候很累,有时候还算轻松。
因为还有很多工程没有做完,所以她只需要把位于各个居民楼前的垃圾筒检查一下,有垃圾就倒一下,没有就放在那儿。
不过这是暂时的,随着工程一天一天完成,会有越来越多的居民住进来,装修垃圾、生活垃圾、宠物粪*便,各种各样的垃圾都会增加,清洁工的工作就变成了一件又脏又累又不讨好的工作,到那个时候,就是她要离开的时候。
来这儿工作只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工作,她刚毕业,需要收入,需要住处,这样才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资本。
她扛着把扫帚,在还算安静的小区里走着,前后看看没人,以扫帚为道具,来了一段即兴的舞蹈。
优雅的身姿,以一个大跳做结束,捡起扫帚,叶咏的心情瞬间变的棒棒哒。
六号楼前的两个垃圾筒,有一个没什么东西,不过另一个就不太美好了。刺鼻的怪味道从很远的地方就传过来。
叶咏就算戴着口罩也还是挡不住那股味道。
不过里面没别的东西,只有一些布,上面是黑色的好像是油迹。
“妈呀,这什么油味道这么怪呀?”才闻了一会儿,叶咏就觉得自己头有点儿晕,不过她还是忍着把垃圾筒推走。
在西边离居民区最远的小区边上,是一个垃圾处理站,叶咏把垃圾筒里的东西倒进去以后,赶紧逃难似的跑出来,摘下口罩,拼命吸了几口气。
“呼~~~哎哟我的妈呀,真受不了……”
叶咏又歇了一会儿,又忙着去干活儿了。
9时39分51秒
一辆面包车领着一辆蓝色的东风卡车开进中亿小区里面。
“下车啦下车啦……”
面包车里下来五个人,一起招呼着东风卡车上的工人下来。
于是就都下车。
都干了很多天的活儿,干什么都清楚,不用他们吩咐就自己忙乎起来。
这五个人的作用也很简单,说是监工,其实就是看场子,有人来捣乱,他们负责出头,警察不能及时赶到的时候,得有人维持住场面,省得出麻烦。
“小黑哥,”面包司机拿出一箱子的矿泉水,给哥几个分了一下,“就咱们几个,能镇得住吗?”
一个有点儿帅的年轻人,把身上的西装衣服和裤子都脱下来扔车上,换上更舒服的T恤和迷彩裤子,接过水喝了一口,“镇不住可以报警啊,担心这个干啥?”
“报警?”司机苦笑,“黑社会报警?这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有困难找民警嘛,”小黑哥反问他,“咱们是谁?亮南飞龙工程公司工程质量监督员,一个月四千五,交三险一金,正宗小白领,不要太逍遥哦!”
“呵呵呵呵……”周围的哥们儿都笑起来。
司机也笑。
小黑哥打拳踢腿地开始活动起来,“小时候就羡慕那些老大,一帮子兄弟,大把的钱花着,威风啊!年纪大了,不想那么多喽,每个月有钱赚,做的是正经生意,出去跟谁说话都腰板挺的直直的,哥儿几个别怪我不厚道,违法乱纪的事儿别再找我,我呀——”说着一个高鞭腿,“可得过几天安生日子喽,我艹——”
他刚刚完成一次吸气的时候就把一大口刺鼻的怪味儿全吞进肚子,然后就是一通咳嗽。
“这什么味儿呀——”小黑哥到处找祸源。
“啊?咋了,有味儿吗?”倚着卡车轮胎坐在地上的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土的年青人抬起头看右边的小黑,朝着手上闻闻,“没有啊,挺好的。”
小黑走近一提鼻子,马上就捂住嘴,“艹!狗蛋儿你鼻子就是个摆设,哎——”
他差点儿叫起来,“你马,你疯了?带枪出来干什么?”
“啊?没说不让带呀?”狗蛋儿郁闷了,“再说这枪都放老长时间,再不擦就生锈了。”
“哎哟我地个祖宗哎——”小黑哥小心地拿过来,“还好,没装子弹,你也混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长记性呢,拿着这玩意儿,出啥事儿咱们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知道不?赤手空拳的,就是吃亏了,闹到警察那儿也占着理,律师都帮着咱们说话。”
“城里人就是麻烦,”狗蛋儿嘀咕着,“打架都这么多说道儿。”
小黑哥倒是没生气,他也跟着坐到地上,拍着这个算朴实的家伙,“习惯就好了,一个月给开这么多钱,麻烦点儿也应该,你呀,就记着一条儿,越是来钱的活儿越麻烦,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挣钱越挣越简单,那就说明你呀,离挨枪子儿不远喽——”
“这话——好像挺在理的,嘿嘿嘿……”狗蛋儿憨厚地笑起来。
“呵呵……”小黑哥把枪递给面包车司机,“收好,藏哪儿你知道,千万别让别人看见,听见没?”
“有数儿,放心吧小黑哥,”面包司机可就是个老手了,用外衣包着枪,去面包车上捣鼓去了,再出来的时候,就双手空空了。
小黑信得过他,这小子想藏什么东西,别说他找不到,就连警察都失手过很多次。
“去洗洗手去,看看这味儿!”小黑哥教训着旁边的狗蛋儿,“这布从哪儿弄来的?”
“就那边垃圾箱里捡来的,”狗蛋儿指着西边的垃圾处理站。
“我艹!我真服你,”小黑都无语了,“狗蛋儿啊,你一个月几千块开着,没事儿翻垃圾箱干什么——”
“嘿嘿嘿……撒尿的时候看到的,那布质量挺好的,扔了怪可惜的。”
“你还去那儿撒尿?哎呀我去,厕所就在物业办公室,你跑那老远去上厕所?真服你了——”
“哈哈哈……”周围的人笑的更大声了。
都没有恶意,狗蛋儿也很享受这种欢笑的氛围。
“哎,等会儿,”小黑叫住他,“枪油扔哪儿了?看你,擦一支猎枪整这么多,浪费!”
“枪油?”狗蛋儿不懂,“啥枪油?那布上本来就有的呀。”
小黑笑声停住,严肃起来,他拿起布,也不管那股刺鼻的味儿了,左看看,右看看。
“真是垃圾箱里翻出来的吗?”小黑严肃地问他。
狗蛋儿肯定地点头,“就在那儿,我撒完尿还拿它擦手来着。”
“马的,这么大味儿你还拿它擦手?”小黑郁闷。
“呵呵呵呵……”周围的人也拿这货的卫生习惯毫无办法。
“去物业办公室,”小黑看了一下周遭的楼,“小猫,去把清洁工都叫过去,别乱嚷嚷,就说谈点儿事。”
“哎,好咧——”一个有点儿瘦小的手下转头朝着远处跑去。
“开会啦!清洁工开会啦!都去物业——”
小黑哥在这一瞬间一改刚才的懒散,精明强干地吩咐着手下做事,细致、谨慎。
跟他时间久的手下都知道他认真起来了。
那擦枪布不是他们带来的,枪油更不是,不管是谁的,这小区里都住着一个或者几个比较危险的家伙。
擦一把枪用不了那么多枪油和布,所以更让众人有点儿紧张。
过了十来分钟,差不多**个清洁工聚到物业的办公室里。
小黑让手下都出去了,省得他们有点儿凶的样子吓到他们。
“没啥大事儿,就是聊聊,”小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话,“物业公司也是我们飞龙工程公司的,这段时间净忙工程上的事儿,就没顾上你们,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难处?都来说一说,就当聊天了。”
他没有一开始就直奔主题,清洁工大都是些附近的村民,有大妈,也有少*妇,嚼舌头,讲八卦,最是擅长,让她们保密还不如让牛弹琴。
大妈们都知道小黑哥以前是干什么的,也都知道这个公司以前是干什么的,所以都有点儿拘谨。
不过小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跟他们见面也不只一次,再加上虽然他很少说话,可是外表看起来招人喜欢,又过了几分钟以后,话聊开了,气氛打开了,话渐渐就多了。
小黑觉得差不多了,就抽出一张卫生纸擦手,“也不知道是谁,我兄弟在垃圾箱那边捡了块布,那味儿啊,哪个楼扔的呀?这我得在小区里贴张通知,这么恶心的东西以后得单独处理。”
“是六号楼的住户扔的。”一个有点儿像蚊子叫的声音,在众多大妈的喧嚣中显得特别不起眼儿。
小黑见过她,是个大学生,叫叶咏,清洁工宿舍里唯一一个住户,其他人在附近的村子里都有家,犯不上住这儿。
“六号楼?”小黑记下了位置,“那儿不是没有人住吗?”
“前两天搬来的,”一个大妈嘴快的接话,“一帮老外,还有俩会说中国话的,好像是中国人吧,谁知道呢,嘴都挺严的,不爱多说话,老外就知道说洋话,咱们也听不懂。”
“哦——”小黑顺着话问,“住哪个单元呀?”
“就那个——”大妈想了一下,“一单元,二楼,就东边那屋儿,平时很少出来,几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整天都在鼓捣个啥。”
“不是不出来,”叶咏轻声说,“很早的时候出去几个人,很晚的时候会回来,有时候会用英语聊几句天,谈的是码头啊,泊位啊什么的,有时候会有一些专有名词,听不懂。”
小黑这才想起来,好像大学生是学过英语的。
“啥口音能听出来不?”小黑希冀地问,“你们学外语的不是能听出啥口音来么?”
“美式英语,”叶咏肯定地说,“有得州口音,我只对这个口音印象有点儿深刻,他们从地下室前面经过的时候我听到的,再就听不清楚了。”
够用了,小黑翻出手机,他不懂得州口音是个毛线,可他了解这些情况是跟群组里正在热传的话题有关。
他们的群组还是丁晨阳在的时候建的,因为实在很方便,李得利就又把它重新规划了一下,利用起来。
公告里是这样一段信息:美国人,带着枪,最近几天来的……
“那行,”小黑决定赶紧中止会议,这帮大妈们话匣子要是打开了,能跟你扯起来没完,“占用大家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放半天假,别管活儿干没干完,明天再说,先回吧——”
“好咧——”大妈们高声笑着,踢里踏拉的走出去了。
“你叫叶咏是吧?”小黑叫住大学生。
叶咏站住,有点儿紧张地回头看他。
不得不说,这念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小黑心里不无遗憾地想,多有气质的女孩儿,这辈子没指望喽。
“一会儿还有事吗?”小黑问完就有点儿后悔,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要泡她的感脚。
“没有,”叶咏脸红了一下,说话声都有点儿颤抖。
“那——没事儿别出来,”小黑听着心里都不由得一荡,这么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又回到中学时候的校园里,那时候的学习尖子,就是这个样子。
虽然没多少年,可现在想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今天别出来乱跑,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小黑忍着心头的悸动,叮嘱她。
“是那块擦枪布吧?”叶咏问。
“你知道那是枪油?”小黑心头顿时恢复了些许警惕。
“嗯,我爸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带着这股味儿回来,他告诉我的,”叶咏向后退了一小步,好像这样就可以给她带来多一点儿的安全感,“我能走了吗?”
“嗯,走吧,”小黑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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