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游弋淡淡开口:“师父,你收到随运的传信,对吧?”
云清风听着一瘪嘴,没好气道:“他是传了,说什么练功受伤,让我赶紧下山救他。我跑下来,发现你也来了,就到处溜达溜达,没想到这儿的烤鸡这么好吃——嘿嘿!”眼睛里带着馋意,紧紧地盯着云十一手中的烤鸡。
“随运的伤势十分严重,你要留下来帮忙。”游弋道,眉头轻轻一动,隐约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
云十一眼睛犀利,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疑惑:伤重可以治愈,治疗调养就行了。为何游弋会觉得无奈?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不成?
云清风白花花的脑袋摇了又摇:“用不着吧?你给他多扎几针不就成了!我还要回山顶吃烤鸡呢。哦……明天后天再吃,我也是君子来着——嘿嘿!”
游弋脸色淡淡,继续道:“我后天就得离开。明天的施针至关重要,至少十几个时辰才能完成,还需要武功高深的人帮忙护住心脉。而这个人,非你莫属。”
云清风歪着脑袋想了想,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说:“不是有你吗?救活过来就让他慢慢好呗!这随运老是太随便了,他活该!我一早就不理这些后辈的垃圾事了。”
游弋没有说话,墨玉般的黑眸闪过隐隐光芒,嘴边轻抿,似乎很赞同眼前老人的话语。
游弋轻甩衣袖,淡声说:“既然如此,听师父您的。人不顾了,崇武派的百年清誉也不理了。你回山顶,我们明天一早也回去了。”
云清风瞪大眼睛,慌里慌张嚷嚷:“说什么呢?我不理可以,你怎么可以也不理呢!怎么说你也是崇武派弟子啊。”
游弋风轻云淡地迈开步子,走到云十一身旁,眼里的深意明了,轻声道:“我此次上山,是带我的妻子认识认识您。既然见过面了,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您也是崇武派的,我也是。您可以不理,我为什么不可以?”语气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清风听得脸上一愣,低着头,没有继续说话,活像一个十分委屈的孩子。
云十一在一旁听得真切,看了一眼身侧的俊朗男子,闪烁晶亮的黑眸隐隐发光。扬起手中的树枝烤架,递了过去,道:“老人家,给!您带上吧!”
云清风看着那散着香气的烤鸡,眼里的雀跃不甚明显,但仍伸手接过。眼睛暗自瞧了瞧负手而立的游弋,发现他正冷着脸赏月,似乎没有开口的欲望。
好半晌后,云清风晃着圆嘟嘟的身子,迈开小短腿,回头看向他那冷清如月的徒弟,走了两步,又再次转身。又走了两步,三次回头——
一道清爽悦耳的嗓音喊住他:“老人家,天色晚了,要不您就留下吧!明早不是还要帮忙吗?明天施针结束后,我再烤多几只脆皮鸡,让您一起带上山去,好不?”身边的傲娇腹黑家伙一下子就揪住了老人的心里,可是她还是看不过去,只好开口给他一个台阶下。
云清风一把闪了过来,拍着手掌,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太好了!”
“老人家——”云十一刚要说什么。
云清风的手挥得飞快,哈哈说着:“小女娃,别老人家来老人家去的。我云清风还没那么老呢!你姓啥名什?既然你是他的媳妇,就跟着他一块喊师父吧!”
瑞木和流金一看他吹着长长的白胡子说自己没那么老,都忍不住笑翻。
云十一瞄了身边的游弋,俏脸微红,娇羞道:“云师父,我叫云倾月。我还有一个小名,叫十一。大家都习惯喊我十一。”
老顽童眼睛圆如铜钱,哇哇惊叹着:“你也姓云啊?!哈哈哈!咱们也太有缘了!我和御风师兄的名字都是我们师父取的,连姓也是。要不这样,我喊你小云,你喊我大云吧!”晃了晃白花花的脑袋,他乐颠颠地建议,似乎格外满意如此决定。
话语刚下,院子里的所有人,暗处的,明里的,都忍不住满脸黑线。没有很雷人,只有更雷人。小云?大云?!亏他提得出口。
游弋清润如水的声音适时响起:“瑞木,带师父下去休息。流金,找一套换洗衣服给他。”
虽然表面上仍是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样子,但语气却难掩一丝急切。如果再让他呆下去,说不定还会说出更吓人的疯言疯语来。
瑞木和流金连忙走了出来,点头领命。
云清风开心地抱起烤鸡,对云十一喊道:“小云,我先走啦!”一溜烟跑进后头去了。瑞木放下手里的托盘,赶忙追了上去。
云十一瞧着那如风般消失的背影,又一次惊叹老顽童轻功的出神入化,忍不住喃喃:“大云……好厉害哦!”
游弋拿着碗的白皙大手微滞,连忙扯开话题,说:“吃粥吧。”她傍晚时候吃得有些多,此时喝些清粥对肠胃有好处。
云十一立刻扑了过去,捧着碗呼哧呼哧吃起来。不一会儿,一整碗粥下肚。游弋又递给她一碗,轻声叮嘱:“吃慢点。”
云十一点头,吃着小菜,若有所指地说:“你师父跟你还真像……”尽管外表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
游弋挑眉,墨玉般的黑眸盯着她,似笑非笑反问:“是吗?哪里像啊?”
云十一瞥他一眼:“你们师徒都一个样儿!他外表疯癫实则睿智,都一样不愿牵扯事儿,还都一样死要面子不肯先低头。”
游弋轻笑,伸手将她垂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心情愉悦道:“什么都逃不开你的眼睛。”
“哼哼,要不是我刚才说那一句留他的话,给他一个台阶下,你明天就只能自己忙乎了。”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懂。我一早就猜到你会帮忙。”游弋轻轻一笑,掌控一切的自信洋溢俊脸上。
云十一继续喝粥,咕哝道:“说明白一点,整个崇武派,除了大云和你,我压根就没接触过其他人。”
游弋看着她吃得欢快的样子,眼里满是宠溺。轻拂衣摆,优雅起身,负手而立。
轻呼一下,淡声道:“我和师父确实像。随运和他师父、甚至是过世的崇武派师祖——也就是我的师伯林御风,也十分相像。崇武派自创立起,一百年来里包揽了整个江湖的大小事。他们忙乎其中,也乐此不已。”
顿了顿,他继续说:“他们生名俱扬,武林各路豪杰也确实敬仰他们,但其中的付出何其多!我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我身边的亲人,并没有什么称霸武林以我独尊的宏图大志。师父他的武功并不比师伯差,但他却宁愿一生守在常年冰雪不化的山顶,精炼内功,自创武功套路,乐此不疲。尽管他功夫盖世,武林中却甚少有人认识他,更没有人会以一个疯言疯语的怪老头马首是瞻。”
轻声微叹,他接着说:“两个月后便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为了到时稳得盟主之位,随运近日来拼命习武,不顾内力不足,强行修炼过于强硬的内功,五脏六腑强撑不过,前后出血,情况十分严重。”
云十一叼着筷子,轻轻摇头,叹道:“人啊,为名为利多无利!人生七十古来稀,短短几十年匆匆过,除了前二十年的懵懂无知,又除去老年的垂垂老矣,也就三、四十年的光阴可自在些过。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耗尽了时间与生命,多不值得啊!”
游弋看着她那副十分好笑的“少年老成”样子,走过来笑问:“看来月儿已经打算好要如何过好你的几十年啊?”
云十一笑眯了眼,点头说:“可能有些难,但还是要好好拼一场。然后……就好好地珍惜。”定定地看着他,闪烁晶亮的黑眸映着他俊逸无暇的脸。
游弋闻言轻笑,愉悦如清溪流泉。
他俯身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从不信天,也不信命,但自从遇到了你,我平生第一次感谢苍天的恩赐,感谢命运的巧妙安排。因为命运让我在中秋盛会前遇到了你,情系与你,也让我有了新的追求,确定人生新的方向。如果你没出现,我可能会继续如此的生活……那样的人生肯定会黯淡无光,无奈重重。”
听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的话,尽管不是情意绵绵的甜言蜜语,但却真情切切。云十一探出头来,水晶般的闪烁黑眸盯着他,柔柔开口:“我‘救’了你,对吗?”一语双关地问。
游弋搂起她,让娇柔的身躯贴在胸前,看着娇美如月的可人儿,点头答:“对,你救了我。不仅救了我一命,还救了我的人生……”最后的一个词消失在两人紧密相吻中,忘情而吻。亲密着,贴近着,情到浓时,如痴如醉,如狂似颠。
月色朦胧,夜下相拥的两人忘我地相吻着。月儿倾泻出如纱般的光辉,柔和飘渺,如同一张美妙的轻纱,披盖在此处的人间天堂。
第二天傍晚,崇武山山上。
天低云层重,群山万壑。一人端站山侧,山风狂飞,吹得她身上的雪白锦衣迎风翻飞,飘逸如仙。
“流金,这山岭如此绵长,都属于后唐境内吗?”云十一忍不住回头问后面的流金。
流金一边抚摸怀里的傲月,一边笑答:“后面一些就不是了,后方一大片都属于匈昆国。”
云十一挑眉:“匈昆国?一个小国吗?”
记得游弋曾告诉她,如今天下纷乱,以后唐和南梁为首,小国林立,纷争战争不断。她看过一些地理志,但都属于后唐境内的书籍,描绘他国的甚少。
流金点头继续答:“匈昆国的版图不大,这山岭后方还有一片草原,仅此两部分而已。匈昆国九成以上的族民都在在草原上,以牧羊牧马为生。只有一小部分人分散居住在深山中,靠山上猎物维持生计。”
云十一高瞻远瞩,点头评说:“这里的山势如此险峻,尤其是崇武山附近的山更是险要。后唐尽管实力较强,但却不愿肆意将版图扩充到山岭的后方,很大的原因便是想占据崇武山这天然的屏障,守得边境的安稳。”
这山岭如此险要,易守难攻,想必自古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流金笑了起来,开口说:“十一讲得跟主子一模一样呢!”
云十一展颜一笑,说:“这只是常识。”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愉悦点点。不得不承认,跟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发现两人之间的共同点就越多,许多看法甚至能不约而谋。
“呜呜……!”一声狂傲奔放的狼嚎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聊谈。
云十一忍不住灿烂一笑,朗声道:“傲月看到如此壮丽的山景,也忍不住向往了!”听游弋说,傲月就出生在这崇武山山上,偶然他出外捕食的时候捡来养的。想来傲月是触景动情了。
“呜呜……”傲月嚎多两声,前蹄迈开一跃,银白色的小巧身子一下子跳进云十一的怀里。
云十一呵呵地摸了摸它的柔顺绒毛,俯瞰山下的壮丽景色,心中顿时开阔分明。
流金笑说:“十一,傲月现在可喜欢你了,总爱和你亲近!”抬头望了望天色,开口劝:“天色已晚,夜黑山路难走,我们还是下山吧!”
今天一早,主子和云清风大师便双双去为随运大侠疗伤,临行交待他们要好好保护好十一,他们一共需要两天的时间,可能明日晚上才能回来。
云十一醒来后,便提说要去登山,说什么登高望远开拓视野。流金立刻带她上山,怕无法上崇武山山顶,两人便挑了另一侧的山脉,慢慢地爬上来。
尽管另一侧的山脉与崇武山相比低矮不少,但仍是高耸入云。他们两人攀爬走了许久,此时才到山顶。
云十一也抬头望了望快要下山的夕阳,开口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更是陡峭难走。虽然速度会快很多,但两旁的石头林立,尖石不少,大家还是要多加小心。”声音朗朗清脆,她向四方说道。
流金明白她是对暗卫说的,眼里感动连连,右手一伸:“十一,你先走前。”
云十一微笑点头,抱住傲月,快步地往下山的方向走。
此时已过中秋,凉意甚重。傍晚时分的山顶更是风声呼啸,冷冷的山风一刮,云十一感觉身上一阵冰凉,连忙抱紧怀里的傲月,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不少。
傲月懒散地窝在她温暖的怀里,眯起眼睛,乖巧地趴着。
峰回路转,又走出一段距离。流金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偶尔观察周围,眼里的警惕不敢有一丝放松。
风声呼呼,咻咻如鬼吼,听起来毛骨悚然得令人害怕。
云十一怀里的傲月突然一把挺直身子,“呜!”地哼了一声。
“大家小心!”云十一立刻大声喊道。
流金也是吓了一通,冷静地四处观望,一把抽出佩剑,站在云十一的身侧,眼睛死死地盯住周遭。
山黝黝,乱石成堆,树木斜歪长着。曲折凌乱的山路上空无一人,山风刮来,枯草摇曳。风平浪静般,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阴沉。
云十一静静地听着,希望从呼啸狂嚎的山风中听出一丝端倪来,但风声实在太大,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听是听不到,但傲月是雪狼,嗅觉那么灵敏,绝对不会闻不到。
来人如此灵巧,能踏地无声,又能如此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不容小觎。
她连忙稳住自己的紧张,手深入怀里——
突然,山风又一阵狂吼!眨眼间,周遭的轻微脚步声不断,连续纷沓而至,竟是人数极多!
云十一听到了,怀里的傲月也是一阵激动,低低呜呜地叫着,表达它此刻的愤怒和危险感。
流金皱紧眉头,小心翼翼地护着身旁的云十一,低声道:“十一,来者不善,你务必要小心!”
云十一微微蹙眉,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谁的反应会如此快?想打游弋一个措手不及?!
究竟是谁有如此高深的想法……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十一必须坚守的原则之一便是如此。
忽然,她闪烁晶亮的黑眸一眯:只见山道上迎面飞来一队黑衣蒙脸人,一个个高大健硕,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外头,冷漠而危险地盯着她,宛如将她当成势在必得的猎物般。
云十一也是冷冷地盯着他们瞧,眼眸一眯,闪出了冷静而沉着的光芒。
“唰——”地微微一响,十几个同是黑衣黑裤的暗卫从云十一四周,似乎一眨眼功夫般,飞串了出来,手里各执一把长刀,动作快如风,一把将云十一护在里头,紧紧围成一圈。
流金盯着不停飞来的黑衣人,心里暗惊:人数竟如此多?!糟了!即便身旁的这些暗卫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隐卫,能以一挡十,但对方来人众多,个个高手般的轻功,满身杀气的模样……
一队一队的黑衣人接踵而来,密密麻麻地站在下山的山道上,山石上,树上,与暗沉下来的夜色混为一体,一切都黑乎乎得骇人。冷冰的杀意汹涌而至,让人忍不住心颤。
“来着何人?”流金大声吼道,脸上神色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