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状况,温霖生本想再说什么话,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
大约是觉得也没什么好说。
温浅的性子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孤僻,除了在她母亲那边还亲厚些,在这个家里就是浑身都带着刺,谁都靠近不得。
纵使他是她父亲也没用。
“你自己看着办,毕竟做出决定的是你自己。”
温浅听着他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里想的是,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温霖生居然会找她说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话,平日里是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他还有这个女儿在。
果然是为了宝贝儿子的事情,她还是有点用。
她说:“约好去医院的日子就记得告诉我,正好趁着现在还没有什么事情就去医院把手术做了,免得有些人会夜长梦多。”
温浅大多数时候提起小妈苏佩就是带着刺,但这些话别人听得也好,听不得也好,总之是因为有求于她,那也就只能任由她说。
“你佩姨毕竟是你长辈,你说话尊重些。”温霖生言语之中带着不悦,却也克制着没把这脾气发出来。
可能是因为大过年的不想动气,也可能是因为真的有求与她才会这般。
温浅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些年里佩姨说了我多少句不是,我可一个字也没说过她,还要怎样尊重呢?”
还不等温霖生说话,她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要是确定好了时间直接告诉我。配型以前就做过,不用再废时间做。”
“好,路上当心。”半晌,温霖生只沉声说出这几个字。
温浅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温霖生再次叫住她。
她回头有些讶异。
只见男人面色有些尴尬,他站起来走至她身边,随后便恢复成往常的镇静,道:“我送你出去。”
温浅心里有一句话就差点出来,她想说,从这里走到门口的路她还是认得的,不需要别人送。
只是话到了嘴边,忽而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没得到过父亲在身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很久违,很陌生,就像这一刻,她根本不知应该如何拒绝。
以前在温浅眼里,温霖生就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是温元瑶和温源清,她就是个前妻生下来的女儿,还不知是从哪里被捡回来的……
养不亲,养不熟,这很正常。
两人一路沉默无话走过卵石路。
温浅先开口打破此时的沉默,半开玩笑地问道:“爸,很少有人把水杉当成景观树种在家里,你有这么喜欢?”
“也说不上喜欢,一时兴起罢了。”
温霖生抬头看着一排排水杉树,言语之间很平淡,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在里面。
一时兴起……
温浅默默念着这四个字,要是用一时兴起来形容他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很贴切?
好就好在最初,但没法持续一生。
忽而,温霖生又问:“你妈近来怎么样?”
温浅想,这也真的很难得,竟然还会问起前妻。看来今天的日子或许是真的有些特殊的。
她说:“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反正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妈妈一直是这个样子,没人打扰她,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挺好,自在。”
陆芷只是不爱和人说话,她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其实也不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无忧无虑,也真的挺好。
“爸,您既然问了这话,我倒是有句话想和您说。”她轻笑着,言语之间情绪捉摸不透。
“什么?”
温浅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唇边莞尔,“我希望您可不要去看我妈,她一个人过得挺好,真的不需要您去打扰她。”
温霖生一时间被噎住,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女儿变得这么伶牙俐齿,竟然让他也无法回答。
半晌,他只说了个好字,带着些许的怒意。
温浅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一趟来的真的算有些憋屈,也不止这一趟,可以说每次来这里都会有这种感觉,就像这个地方压根就不是她家,来这边就纯属想一个外人似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那么渴望在努力着想拥有一个自己真正的家,不管这是谁给她的,她都会好好珍惜,好好维护着。
人心是肉生,霍聿深对她的好,以及他的转变她都看在眼里。
以前总用他们两不是一路人来切断两人之间的关系,可再怎么不是一路人,她和他之间不还有个小六?
就冲着这一层关系,就不可能真的撇清。
温浅等着他正大光明来娶她,也等着什么时候心甘情愿告诉他当初的真相。
不过也就算他一辈子不知道,或许也无所谓。
……
霍聿深说了三天回来就真的三天回来,他回来的那天,温浅去机场接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周衍正,只是不见小六的身影。
“小六呢?”她好奇地问着。
“家里有老人很久没见着小六,就让他在我家里多待些日子,不急。”
男人身上沾着一股子清冽的气息,像冬夜里沁凉的雪花,可他的嗓音里却染着些许微微暖意,她听着不知不觉得就挽起唇角。
“我不急,反正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你都不着急,我瞎着急什么?”说着,她把手插进霍聿深的大衣口袋里,似乎是一个习惯的动作,一时半会儿之间很难以改掉。
霍聿深也顺势握住她的手,未曾言语。
两人就着这姿势一并走出去不少路,温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时周衍正就在一旁跟着,她脸上有些烧的慌,立刻把手从霍聿深口袋里拿出来,不自觉往旁边挪了几步。
欲盖弥彰的姿态落入霍聿深眼里,忍俊不禁。
周衍正当然就当没看到这一幕,保持距离走在两人身后就成。
正值年里,霍聿深家里也是空无一人,期间温浅倒是来过一次两次,回到家里之后难免会觉得有些冷清了点。
温浅有件事情想和他商量,但仍在酝酿着要怎么说出口。
晚上临睡之前,男人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发上还沾着水滴,他见温浅还拿着一本书发呆,于是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书。
“在想什么?”
这低淡的男嗓在温浅头顶响起,她抬头随后随意地笑笑,“一点烦心的事情。”
他微拧起眉,“说来听听。”
温浅盘腿坐在被子上,有些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吗?就是我后妈生的一个弟弟,他很小的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好,地中海贫血症在医学上最彻底的疗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偏生整个家里就只有我和他是能配型的。”
“那这么说,你后妈平时不应该好好供着你?”他在她身侧坐下,好整以暇。
这也太会抓重点……
温浅摇摇头,“可能他们家比较特殊,反正这些年里不是想着把我怎么嫁出去,就是想着把我怎么撵出去,见不得我嫁的比他们大女儿好。当初顾庭东和我退婚之后他们还指不定怎么开心呢……”
话至此,温浅即使收了口,她瞟了一眼霍聿深的脸色,只见他神色如常,还是这平平淡淡的模样。
只是他沉吟了一瞬,目光便看向她这边,就这轻飘飘得眼神看的她还有点不自在。
他问:“那你怎么觉得?”
很是稀松平常的语气。
温浅愣了下,说:“什么我怎么觉得……”
“顾庭东。”他睨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等着回答。
要说霍聿深一点不在意,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温浅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宋小姐的存在一样。
“这不是过去了吗?何况,顾庭东也不是真的对不起我。”后面半句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也不知道是在狡辩什么。
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避开他的眼神,以至于没看到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阴沉。
霍聿深还兀自有闷气之时,温浅就已经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她跪坐在他身后,用吹风机替他将头发吹干。
他的发丝很硬,她的指尖穿梭于其中,混合着暖风,温度似不断上升。
倏然间,有些想质问的话全部作罢。
很快他的头发就吹干了,温浅放下手里的东西复又坐在他面前,说:“霍聿深,我要和你讲的其实不是这个,你要是那点闷气消了我就继续和你说。”
其实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当然能看得出来他刚刚那臭脸色是因为什么。
他莞尔,凝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疾不徐说:“温浅,你长能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