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迟哥哥

苏沉梦抱着在路上置办的东西刚回到住处,就见谢清迟正立在门边等着。

“苏姐姐。”

谢清迟走到她身边,勉强笑了一下,将袖中的那块金子放置到她怀里的物品上面,道:“实不必给我这个。”

苏沉梦一手抱着东西,一手将金子递给他,道:“收下吧,是谢你的。”

“我不要你这样谢我。”他将手背到身后,道:“拢共帮你也不过几天,并未花几个钱。”

苏沉梦直接隔空将金子往他衣襟里一投,道:“这也不算是还你的钱,你就当留个纪念,不愿意花出去都成,你之前劝我的话怎的这会儿全忘了?若是一个人真心实意想向别人表达谢意,自然是希望对方接受的,你总不会只体谅自己助人之心,不体谅我报恩之心吧?”

谢清迟被她用自己之前劝她的话堵了回来,怀里金子沉坠得有些微微发烫,他垂着手,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浑身都有些不自然。

苏沉梦见此,轻笑道:“回去吧,你不是还得准备明日的货物吗?以后若无事,可以来找我说话,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听姐姐的话吧。”

她这一笑,清清淡淡,没什么多余的含义,却格外好看。

不知这春风怎的迷了双眼,谢清迟忽然就有些迷瞪了,心跳得有些快,激得血冲得头脑发懵,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愣愣地点了点头,“那......那我这就回去......”

苏沉梦颔首应道:“好。”

等谢清迟飘到半路上时,被路人撞了一下胳膊,这才突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在傻笑,他抿了抿唇掩下笑意,垂眸看着路往回走,深觉自己近来不对劲,总有些莫名其妙的。

苏沉梦将院子收整了一番,院墙角落栽着一棵桃树,此时正锦绣如堆,树下积了一些桃花花瓣,未免因风乱舞,她一一扫了干净。

又将屋子里的物件擦洗干净,出门了几趟,终是在星子初升时置办好了一应物品,还专门买了许多药物,随意在街边吃了饭,便回去盘坐在床上再次尝试着调动内息。

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不曾有一丝灵力流入她的灵脉。

她想多试几回,渐渐调整呼吸,平心静气地双手结印,再次尝试着调动内息引灵入体,丹田中的玉珠忽然炙热不已,释放出一阵强压直冲她四肢百骸。

像是汹涌山洪冲进窄窄的关隘一般,她全身薄弱的灵脉忽地被这巨大的压力侵袭,差点将她整个人撕成碎片,直将她震得吐出许多血来。

她顾不得许多,匆忙调整内息,双手法诀变换,咬着牙缓缓将玉珠的强压向丹田内逼退。

但她无法导灵入体,没有可与玉珠强压做对抗的东西,暂时无法将之逼退,为了不被撕碎,只能在紧急关头拔下头上的发簪扎在胳膊和腿上狠狠划了两道深深的口子,让玉珠的强压得以从伤口释放出来。

随着伤口处的血向往奔涌,周身灵脉中的强压才渐渐散了开来,玉珠的炙热也渐渐降了下去,无声无息地待在她丹田处。

苏沉梦揩了揩唇边的血迹,看着胳膊和腿上的伤,划得很深,有些疼。

玉珠之力虽差点撕碎她,可是那强大的力量却令她有些惊讶。

她连呼痛也不曾,一声不吭地盘坐了好一会儿,还想再试一试。

只是,这次不召唤灵力,而是召唤玉珠所蕴之力。

她现在落在谷底,往哪里走都算是前进,既然玉珠力量这么强大,她为何不试一试呢?

因担心玉珠再次失控,她暂时不能处理伤口,只是给撕开伤处的衣裳,给伤口洒了一些药。

再次凝神静气,盘腿而坐,血流到床沿边,滴答滴答地往地下滴,又渗进地下的红砖里。

她看着不远处桌子上忽明忽暗的蜡烛,双手惯性地在空中微微画半圆,手腕相交,十指掐起召灵诀,忽地手向回收,将十指法诀置于胸前。

缓缓合上双目,默默念诵法诀,灵台处渐渐凝起神思,许久之后,神思聚拢盘旋不散,随她心念微动,如瀑布一般直坠丹田,将玉珠中的力量轻轻牵起,往丹田之外的灵脉流去......

这两日谢清迟每天拂晓出门、下午回来都会特意路过苏沉梦的院门,只是无论他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响动。

第二日黄昏前,他回来得早了一些,仍旧没有敲开门。

从门缝看进去,院中凋落的桃花花瓣飘了满园,时儿因风飘卷到屋檐上,时儿在窗边落脚,这情景看着,定然是无人打扫。

这个院落偏僻,没有几户邻里,他都去问了问,却无人注意过苏沉梦是否出去过。

谢清迟想着她此前说过或许要时常出去走动,也许,是出门探访仙踪了......

可锁却是在门内落着的。

若是人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儿呢?

他又回到院门前抬手敲了敲木门,唤道:“苏姐姐,你在不在?你若不说话,我便翻进来了!”

仍旧是静悄悄的,风卷着院里的桃叶,飒飒地响。

谢清迟也等不了多时了,转到墙边,几下翻了上去,坐在墙上向正屋看了一眼,只见临南的窗户没有关好,被风吹得微微敞着一丝忽开忽掩的缝隙。

从那时有时无的缝隙中看进去,正好是正屋的地面,地上散落着碎成一片的桌椅物件,不是有床幔轻轻飘动。

他心口一沉,双手撑在墙上直跃了下来往正屋里跑去,推不开门,他抬脚一脚将门踹开,忽地被一阵无形的巨大力量震了开来,直接跌落在院中。

他捂着心口正要爬起来,忽见眼前一片白裙泛着血色微澜,他缓缓抬起头来,苏沉梦左衣袖和左腿处的衣衫都浸着血,而她神色间似乎毫无痛觉,正垂眸看着他。

谢清迟蹙眉忍过一阵心口的痛意,眸中带着因痛而隐忍不落的泪光,仰头看着她,轻声道:“苏姐姐,你没事吧?”

“我无事,伤到了你,很是抱歉。”

苏沉梦半蹲下来,抬手隔空划了一道符,将符意拂进他胸口,“我找到了重新修炼的方法,有时会闭关一段时日,你不必担忧。”

说着她起身往正屋走去,“我而今正在紧要关头,你先回去,请帮我在门外落一把锁,等我出关了,会去找你报声平安。”

“可你浑身都是血!”

“血早已止住,伤口会自行康复,不必担忧。”

“嘭”地一声,正屋的门紧紧关住了。

谢清迟心口的痛意也早已消散不见,一丝也觉察不出来,他从院中站起身来看着正屋,半晌,终于转身出门,去买了一把锁,将门从外面锁上。

苏沉梦复又盘腿坐在床上,她这两日也只是隐约懂得先牵着玉珠之力在灵脉中走动滋养灵脉。

可她的神思可以牵引的玉珠之力少之又少,像是将细细的绣花针放进了溪水中一般,根本不足以充盈灵脉,即便如此,她牵引玉珠之力时也必须比运用灵力时仔细千百倍,否则一个失神,可能又会控制不住它。

但这对于她而言,已是自受刑以来最好的情况了,只要有希望就好,只要有希望就好......

她难以掩盖心中的激动,却未曾发觉起初玉珠的强压被释放之后仍在屋内盘旋,误伤了谢清迟,心里难免自责。

她微微阖上双眸,继续牵引着玉珠之力在灵脉中运转,明显发觉自方才画了符之后,可供她取用的玉珠之力少了许多。

玉珠需要功德,才会给她力量......

清晨的洛水镇到处都是叫卖声,有背着菜蔬、鸡鸭的农户到此贩卖的,也有各家铺面的人站在门边招呼客人的,一派热闹景象。

周环儿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底粉花衣裙,背着一筐鸡蛋沿街叫卖了一圈,额上已出了薄薄一层细汗,鸡蛋却所售不多。

她倒也并不颓唐,照旧走到了往日常坐的树下,将筐子放下,又把背带上绑着的小板凳接下来放好,坐在树下。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周围绕了一圈,趁这会儿路过这里的人少,悄摸取出腰间的镜子,避着街上的人,向内转了半边身子,悄悄照看着自己清晨出来擦上的粉和胭脂有没有花。

看着额上的细汗,她也不敢使劲擦,拿衣袖轻轻沾上一两下,便不敢动了。

恐人看见说她是个虚荣的,只照看了两眼便立即收了小镜子坐好。

等朝阳稍微再往天心移了几分,她远远就听见了一阵叮叮玲玲的脆响潜隐在喧嚣声中不疾不徐地传来。

她再迅速拿出镜子偷瞄了两眼自己,很好,妆容未花,发髻不乱。

将镜子揣好,直起腰肢坐好,状似无意地往西边的街道上瞥了好几回,终于看到一抹清瘦高挑的身影挑着琳琅满目的货担,踏着微凉的晨风向这边走来。

等他走近了,她摆出最灿烂的笑容,道:“清迟哥哥,你今天来得还是这般准时,又是天未亮出发的吧?”

谢清迟心里装着事,脸上比往日少了些笑意,听她唤他,却也还是停下脚步,牵出几分笑意,道:“你也来得早吧,今日如何?”

周环儿摇了摇头,悄悄捋了捋鬓边的头发,道:“不怎么样,不怎么样,这不筐里还有许多嘛,我娘让我捎些丝线呢,你沿途没有卖光吧?”

谢清迟临风一笑,道:“哪里能有那好运气。”

说罢麻利地将货担放下,俯身去拿装丝线的筐子,周环儿立即站起来凑到他身边等他将丝线拿了出来。

她伸着白生生的手挑了一会儿,自顾自叹道:“我也不会挑这个,清迟哥哥你帮我挑挑。”

谢清迟应道:“伯母要绣什么?”

周环儿想了想,双眼瞧着谢清迟的侧脸,轻声询问道:“就......给我绣衣裳,清迟哥哥觉得我衬什么颜色?”